範閑反駁道:“什麼畏畏縮縮……這是保持适當的距離,是禮貌。”
海棠朵朵似是有些嫌棄,道:“剛才看你回頭看車裡,坐着什麼人啊?”
範閑含糊道:“什麼什麼人……”
海棠朵朵卻好像已經猜出了範閑的想法,嘲諷道:“看來你那癡情人的形象也要破滅喽。”
範閑不解地問道:“什麼形象?”
“聽說你對你國九品高手陳海慶一見鐘情,隻是礙于世俗眼光求而不得,所以才在夜宴上作《鳳求凰》一詩彰顯心意。”海棠朵朵雙手抱胸,道:“如今看你這樣,不會是另結新歡了吧,不過也不足為奇,畢竟這種事對你這種人來說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範閑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什、什麼求而不得!什麼世俗眼光!放屁!呸呸呸!”
海棠朵朵瞟了他一眼,道:“不和你廢話,我走了。”
“那聯手的事情——”
海棠朵朵擺擺手,沒有正面回答,隻是道:“我還會再來殺肖恩的!你自己小心。”
範閑站在河邊,好半天才接受了自己在天底下的人眼中的新形象。
要怪就怪他喝多了憋不住吧,自作孽、不可活。
沒幾日一行人便到了北齊國境内,陳雍容一早便起來了,範閑睡得也不深,聽到外面有了動靜便起身,看到陳雍容正坐在河邊對着倒影梳妝,不由小心翼翼地湊近她,想着逗她玩。
還沒等他靠近陳雍容,她已經放下手中的木梳,道:“餓了?”
範閑悻悻放下手,坐在她身邊道:“這麼快就發現我了?看來我這一路長進也不是很多……”
陳雍容見他神色有些失落,道:“我隻是聽出了你的走路節奏,可你的腳步聲确實比以前輕了不少。”
“真的?”範閑一手搭在膝前,道:“雍容還能記住我的走路節奏啊。”
“嗯。”陳雍容見他雖然身着華服紫袍,但依然梳着個馬尾,道:“轉過身來。”
範閑有些疑惑,卻還是聽她的話轉過了身,将後背留給了她。
陳雍容伸手取下他的發冠,拿出袖中的木梳梳理着他的頭發,這才道:“好歹是一國正使,不是來北齊吟詩作對的,總要扮得成熟威嚴些。”
她手法很是娴熟,梳發時還有些按摩的手法在裡面,範閑不由眯起了眼睛,道:“雍容,你還會按摩啊?”
“跟着甯才人學的,常給院長按。”陳雍容口中咬着發帶,含含糊糊地說道。
她将他的頭發全梳起來紮成馬尾,随後将馬尾松成了環形,用餘下的發尾轉了一圈,将他的發髻綁好,這才将發冠為他戴好,又用簪子固定發冠。
陳雍容為他梳好發髻,這才在他耳畔輕聲道:“好了。”
範閑眯着眼,似乎很是惬意,道:“這麼快啊……”
陳雍容有些好笑,道:“梳頭發而已,還要多長時間?”
範閑對着河水照了照,還不忘伸手捋了捋劉海,随後道:“好看!雍容,在齊國你得多給我梳幾次。”
陳雍容見他這樣,忍不住道:“以後有的是機會。”
她話音剛落,隻見範閑已經轉過身,笑嘻嘻地附和道:“對啊,反正以後機會多得是。”
陳雍容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輕輕地推了他一把,道:“就你機靈!”
午時稍過便到了北齊哨卡,可這哨卡雖然有人接應,卻無人應答,範閑原本在車裡很陳雍容一起坐着,遲遲沒有動靜也有些奇怪,不由從車窗探出頭查看,随後對陳雍容道:“我下車去看看,你歇會兒。”
陳雍容知道自己不方便露面,隻是點點頭應允:“好。”
王啟年正向城樓喊話,卻始終無人應答,一行人正疑惑間,幾個老嬷嬷走了出來,直奔哨卡邊上的一輛馬車前,大喊道:“沈大人!”
陳雍容在裡面聽得一清二楚,便知道是這北齊的錦衣衛鎮撫使沈重有意要給範閑難看,凝神繼續聽了起來。
沈重睡眼惺忪地從馬車裡鑽了出來,笑嘻嘻地給範閑等人賠不是,乍一看倒是個溫和之人。
那幾個嬷嬷去接司理理,随後與範閑等人交談,似乎是覺得使團苛待了司理理,借機發揮想要個說法,言語間滿是對慶國的不屑,範閑也不吃虧,反駁回去,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
好在沈重八面玲珑,三言兩語便安撫了幾個嬷嬷,随後與範閑辦理交接肖恩的手續。
陳雍容在車内忽然聽到打鬥聲,伸手掀開車簾掃視,隻見沈重拖着喪失行動能力的肖恩上了囚車,泥地上拖着一道血痕,看着甚是可怖。
範閑等人顯然也沒想到這沈重是個“笑面虎”的角色,都有些詫異,不過人已經交接,怎麼處理是齊國的事情,他們也沒必要為一個囚徒說話。
這人說話間滴水不漏,言談舉止從容淡定,與一開始看着迷糊的樣子大不相同,顯然是深藏不露。
那老嬷嬷安頓好司理理,又返回來斥責沈重對敵國人卑躬屈膝,聲音極大,沈重的臉上卻沒有難看的神色,隻是拉着那嬷嬷去了樹林邊,不一會兒便回來了,隻是回來的時候僅剩他一人,說是那嬷嬷與他交談後羞愧離去了。
隻是見他擦着手上的血迹便知道必然是他殺了那嬷嬷。
陳雍容這才放下車簾,暗想範閑這次恐怕是遇上難纏的對手了。
範閑回來的視乎神色還有些緊張,陳雍容看向他,道:“怎麼了?”
“沒什麼——”範閑靠在馬車壁上,伸了個懶腰,道:“這個沈重不是什麼善茬啊。”
陳雍容勾起唇角,道:“這錦衣衛是北齊的諜報機構,他能坐在鎮撫使的位置上,怎麼會是什麼善人?這沈重上任也有幾年了,自從他上任後,北齊諜網更加缜密,可見他的才能非比尋常。”
範閑歎了一口氣,道:“剛才他拉着我說話,竟然把皇帝交給我的任務猜的滴水不漏……”他望着車頂眨眨眼睛,忽而露出一個笑容,看向陳雍容道:“不過我是打定主意了,可定要赢這一局!”
他下半生的幸福可就壓在這一次的出使任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