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怎麼樣了?”
“從北齊動身回國了,不過并未走最快的路,雖然特意掩藏了痕迹,但已經勘探清楚了,她……回家了。”
陳萍萍攏了攏袖子,道:“她還是放不下,别看這麼多年她一次都沒有回去,可她心裡始終惦記着。”
影子掃了一眼陳萍萍,道:“當初你就不該讓她知道言冰雲北上的消息,這樣也就不會遇到範閑了。”
陳萍萍笑着看向牆腳的野花。“錯了。”
他是為了讓陳雍容見到範閑,所以才特意向陳雍容透露了言冰雲北上的消息。
“我從一開始就不同意雍容和範閑在一起,隻要她潛心修煉,将來說不定能夠突破九品的桎梏,現在因為範閑而牽扯到這灘渾水裡,是在浪費她的天份。”影子的面容一如既往地隐藏在面具之下,隻是從語氣重能聽出他明顯的不滿。“皇帝看中了範閑,自然有郡主配,你橫插一腳是什麼意思?”
“我?橫插一腳?”陳萍萍和影子對視一眼,道:“要是我能輕易橫插一腳,當初就不會真的讓她回京。”
影子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道:“這次範閑回來,婚事能成嗎?成不了的話,就讓她下江南避禍吧。”
“平時不見你對她和顔悅色一句,怎麼人不在的時候這麼關心她?”
影子沉默片刻,道:“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的學生,四顧劍有那麼多徒弟,他還活着,即便我殺不了四顧劍,也要讓她殺了他。”
陳萍萍垂眼不語,過了一會才道:“她上次遇上了四顧劍,恐怕是被看出了劍招出自何人,而四顧劍最後放過她,大概也是因為發現她并非是你。”
影子聽到他的話冷笑一聲,道:“他那個徒弟雲之瀾與雍容打了照面,恐怕已經猜到一些了。”
陳萍萍少見地自己推動輪椅向前,望着外面的天色,道:“也是時候了,該讓那孩子走了。”
影子眸光一沉,道:“什麼意思?”
“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不能再留在我身邊了,她的那些姐姐們,早就開始為她準備嫁衣了。”陳萍萍笑呵呵地說道:“你給她準備的東西,别以為我不知道。”
影子聞言隻是哼了一聲,道:“是給她準備了,不過是要用在範閑那小子身上的。”
陳雍容心中困擾諸多,一路快馬加鞭南下,卻并未直奔慶國都城,而是到了自己曾經生活過的村子。
說是村子,因為地處邊境,現在常年無人居住,早就已經變成了一片荒地,戰火曾經留在這片土地上的印記也已經全部消失,更不用說村民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迹了。
野草已經過膝,如果不是陳雍容清楚地記着曾經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她也幾乎要以為這裡不過是一片平地罷了。
陳雍容看着風拂過草地,聽着葉片摩挲的聲音,這才席地而坐,低聲道:“我回來了,娘。”
天地之間依舊是一片寂靜,就像當初陳雍容從山洞裡爬出來想要尋找自己的母親和村民一般,安靜得令人害怕。
“娘,我小的時候您就說我腦子不聰明,一輩子不知道要上當受騙多少次。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騙不過自己。”陳雍容看着手上佩戴的指環,道:“我确實喜歡範閑,但是不到要丢下院長不管的地步。況且院長對範閑寄予厚望,也對鑒查院的那塊石碑寄予厚望,為了他的目的,院長可以犧牲一切……”
範閑沒有她照樣可以在京都過得風生水起,可是院長身邊不能沒有她,就當是她陳雍容自大,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還算得上是院長親近的人,她怕院長對這個世界再沒有任何牽絆,會為了他的理想死去。
隻要能有一點希望,她就不能輕易棄院長于不顧。
“您也說過,我的直覺比别人要準……就算不準,我也不能拿院長的事情作為賭注。”一陣風掠過,陳雍容看着身邊随風而動的野草,喃喃自語:“娘……我現在隻有院長和老師了,我不能連他們也弄丢。”
她說完似乎又有些好笑,無奈地垂下頭,道:“我都記不清把您埋在哪裡了,可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還是想和您說,因為這些話除了您,大概也不會有人想聽吧。”
陳雍容擡起右手,看着中指佩戴着的指環,凝視了許久,這才将那枚指環摘下,攥在了手心。
理清了思緒,陳雍容這才趕回京都,她跟着北齊使團一走就是幾個月,新年未至,京都中十分熱鬧,街頭巷尾都是人潮。
陳雍容原本想着先去鑒查院,沒想到迎面卻撞上了秦半兩,他戴着鬥笠站在路邊,身邊還放着一個扁擔和兩個竹筐,裡面放着的是冬筍。
陳雍容走到他旁邊,伸手拿起一顆冬筍,道:“怎麼在這裡賣東西?平日裡不是這樣懲罰的……”
秦半兩掃了她一眼,倒是言簡意赅:“影子大人說我和同門師兄弟打架,給六處丢人,我要是喜歡丢人,就到外面多丢一會兒。”
陳雍容心中有有愧,道:“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他們沒追你,說明你沒做錯,和你無關。”
陳雍容從荷包裡掏出碎銀子遞到秦半兩手中,道:“我都買了,咱們回鑒查院和師兄們分一分,炒着吃了吧。”
“好。”
秦半兩挑起扁擔,和陳雍容一同往鑒查院的方向去,開口問道:“你手上的指環呢?”
陳雍容将手往袖子裡藏了藏,道:“扔了。”
秦半兩問道:“你不要影子大人随的禮了?”
陳雍容有些不解,開口問道:“随禮?什麼随禮?”
“嫁妝。他準備了好幾個箱子,聽說是上次從江南帶回來的東西,你的那把短劍就是之前影子大人從江南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