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龍突然收回爪子,潔白雙翼旋轉向後飛去,同時,它底下一直沉默不動的主人轉過身,朝身後邁開腿大步離開了。
赤眸一凝,他将手向下一揮,紅龍便呼嘯着追上,
塞特……看着他跑向遠處的一個凹陷坍塌的地方,他能感受到身邊怨念的逐漸增多…..
阿克納姆…..哀怨的聲音在他耳邊舔舐着,帶着痛苦的啜泣……阿克納姆卡農……殺了我…..
殺害了我們的親人….掠奪了我們的村莊……劊子手…..劊子手…..
如此凄楚的啜泣,來自于物質之外,久久徘徊此處不願離去的靈體,他埋頭追趕,狀似充耳不聞,冷汗卻順着古銅色的臉頰滑落。
…..将我們獻給黑暗……将我們的生命交換了出去….隻為了獲取黑暗的力量…..劊子手….劊子手…..
“唔!!!”
哀怨地哭訴着,無數怨恨凝結的幽魂朝他露出獠牙狠狠咬下,鑽心的痛苦過後,他看到它們鋪天蓋地湧來,
“法老王!這裡就交給我們吧!”西蒙與夏利姆趕來,精靈驅趕着怨靈。
“嗯,那交給你們了。”
他回頭,塞特碧藍的神官長袍在坍塌處消失了,他掉下去了?不…..那是個入口,他不知下面蟄伏何物,卻隻能繼續追趕。
在那些已經化為廢墟的殘垣斷壁下,森然的白骨靜靜埋在沙土中,少年法老赤眸越發深沉,純金額冠下汗如雨淋。
不…..他在心裡反駁着怨靈的控訴,父親他不會那麼做的…..阿克納姆卡農…..他的父王,是舉國上下公認愛戴的仁君,在位四十餘年從未發動過一場戰争,他愛民如子,克己奉公…..絕對不會用子民的生命去換取什麼黑暗力量!
可是在内心深處,他感到一陣無力,随着他台階深入,黑暗與怨靈虎視眈眈,如同地下水一樣湧起,由憤怒與怨恨化身而成的執念幾乎要将他溺斃,他幾乎可以感受到那千萬道敵意的目光,世間最仇恨的怨念不下于此,腦内好似也在影響下滲進幾絲閃回的畫面….
軍隊…..燒殺搶掠,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的軍隊,那是皇宮的軍隊,他認得,而宛如一架冰冷無情的機器指揮着他們的,站在火焰中的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隻覺得渾身發寒,心髒像是被用力捏住,這些記憶像是将他從頭到腳被潑了一盆冷水,寒意從皮膚鑽入骨髓,直指心髒,令他幾乎要停止呼吸…..
父王……為什麼?
他用盡最後的氣力走上地下神殿,神殿中沒有神官那碧藍的身影,正中央的人面石闆上,坐着一個身影像是等候已久,看到他的到來,黝黑的臉龐露出一絲笑意。
“…..小國王…..纡尊降貴莅臨寒舍…..真是蓬荜生輝。”
“塞特在哪?”他沖巴庫拉喊道
“塞特?塞特不是你的神官?你倒是來問我….”他哼哼嗤笑起來,聳了聳肩,“我要是見了他,準會第一個把他脖子砍掉。”
紫發的男人伸出手指,在脖子上比劃着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嗎?那塞特去哪裡了…..
“歡迎來到盜賊之村….不,”他伸出手劃過唇瓣,似有若無地揚起嘴唇,“現在應該說是死靈之村…..”
他披着王陵陪葬品的高貴棗紅色法衣,被青森的藍色火焰照耀,宛如鬼魅
“隻要把所有千年神器放入這個石盤中,大邪神佐克就會解開封印,來到現世。”
盜賊拍了拍身下坐着的人形石盤,周圍圍繞着無數蒼白的亡靈
“這裡遍布着阿克納姆卡農殘殺後陰魂不散的村民…..”他擡手輕撫身邊漂浮的一團幽靈,從金線袖口中探出的深色手指穿過那些沒有實體的煙霧,看着它們又從手中飄灑而去。
“……拜你仁慈的父親所賜,這裡集聚了數千人的亡靈…..因為王族貪求神秘的力量,他們被殘忍地屠殺,獻祭,你的父王用他親愛的子民的生命,來與邪神交換…..”
“…..”他的聲音風輕雲淡,可每個字都在男孩心上重擊,“父王不會用子民的生命來交換黑暗力量,就算….如此,,,,,.”
男孩的聲音晦澀不堪,拳頭松開,像是失去所有力氣
“…..那是為了保護更多子民…..”
“你這麼認為?看來那些神官還有你父王教的很好呢,”
巴庫拉不無諷刺說着,笑容在陰森藍光中撲朔,他把手搭在膝蓋上,“合格的統治者,萬人之上的法老自然是要将普通百姓的生命與盜賊村這類低賤卑微的流氓強盜區分來…..必要時,舍去這部分,來換取和平,你也認為,這個交易非常對等吧?”膝上的手掌微微攏成拳頭。
男孩如鲠在喉,不….不是這樣的…..普天之下,衆生平等,王族,大臣,商販,工匠,農民,乞丐…..每一位埃及大地上的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是王,也不可以輕易剝奪….父親就是這樣教誨的,從他年幼懵懂到如今繼承衣缽…..父親一直以身作則,可是…..為何……他艱難地擡起眼,紅眸被幽藍侵蝕,而一片晦暗…..
“我要解放邪神,獲取更多黑暗力量……我将靈魂獻給了大邪神,祂給了我禦使精靈的力量與智慧…..但是這遠遠不夠…..我還要更多….我要報複整個埃及…..為了我的所有被阿克納姆殘害的手足同胞複仇,我要讓你們所有人付出代價!!!!!”
男人仰天長嘯,胸前的千年輪随着爽朗的笑聲而震蕩,空蕩的大廳裡蕩起回音,笑聲戛然而止,低下頭,紫眸陰險
“寒暄就到此結束吧,要開始…..黑暗遊戲了。”
巴庫拉利落的站了起來,捋了捋棗紅色的法衣,
“就是以邪神能否出世為賭注的遊戲……!”
迪爾邦多瑩白的身影呼嘯着從石柱後鑽出
随着巴庫拉腳步挨近,他知道自己該做出反擊,他應該直起脊背,昂起頭顱,像以往一樣驕傲自信地作戰,召喚自己的神仆,讓神的光輝驅散所有邪惡,将正義之光灑滿整片黑暗……
可是這真的是正義嗎?他的胸口傳來鑽心的痛,讓他不得不彎下腰喘息,今日過多的消息攝入讓他素來條理清晰的頭腦亂作一團,怨靈的低速伴随着巴庫拉口中刺耳的真相在腦中喧嚣,如果…..如果父王真的這麼做了….真的屠殺了百姓換來了和平,這樣的和平……
正義存于神的名義之下…..父王總是這麼告訴他,王也是人世間的神…..
那正義還存在于他的手下嗎?還存在于每個沾染上無辜百姓鮮血的長矛之上嗎?還存在用生命換取生命,用鮮血換取鮮血,用惡魔換取惡魔的儀式之下嗎…..?
他又為何戰鬥,為何在此?為何….父王…..為何….
終于堅持不住,少年膝蓋單膝跪下
感受到主人内心的動搖,一直盤旋在神殿之上的天空龍發出長嘯,消失不見,胸前千年錐不再發出微光嗡鳴,宛若死物,他撫摸着父親贈予的千年神器,,知道自己再也無力禦使神明…..
正義不存在于我的名下,那雙紅眸黯淡無光,他仰起頭,默默地看着瑩白的精靈飛近,鋒利的尖刺在暗色中跳躍着危險的光,
塞特….你也是因為知道了真相而感到非常失望才決定離開,對吧?
他在内心苦笑,對所謂的正義所謂的公正而嗤之以鼻…..明明口口聲聲說着代表着光明的王室,到頭來卻是将子民推下深淵的罪魁禍首…..
他這麼默默望着死亡走近,内心早已無一絲波瀾…….
“法老王!振作起來!!!”
熟悉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他擡起頭,魔法術士從天而降,紫黑相間的铠甲,尖尖的帽檐,那雙熟悉的棕色眼睛,古銅的臉龐,法老呢喃,
“……馬哈德?”怎麼會…..他沒有召喚馬哈德,也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志,為何這位已經化為精靈的神官還會從冥界降臨到自己身邊?
“法老王,我的靈魂永遠是你的奴仆。”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問題,自冥界歸來的黑魔導回答道,手中的躍動着光束的水晶法杖護在他的身前,與生前毫無二緻,冷靜沉着的棕色的雙眸看向巴庫拉
“先王是埃及賢明偉大的君主!不允許你這麼誣陷他!!!”
“馬哈德…..”法老在他的身後,聲若蚊衲,“我…..”
“您是整個埃及的希望,”回眸,遞給了法老堅定的一瞥,馬哈德的聲音不容置疑,“您的子民還等待着您的拯救,如果現在就選擇放棄的話,您怎麼去回應他們的希望?還有塞特….我能感覺到他的靈魂正在内心中苦苦掙紮…..您也得拯救他!”
法老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緩緩站起身來,紅眸重新點上亮光,沒錯,他是整個埃及的法老,這片大地存于人世的神明,他要守護這一切,他答應了父親,也答應過她…...塞特還在掙紮,是因為還信任着他,還等待着他嗎?
失去的力氣再次湧入内心,少年麻木的心開始再次顫動,
金色的劉海在黑暗中晃動,阿圖姆緩緩起身,原本堆積在地面,紫色的絨面披風重新舒展開來,飄揚在他的肩後,巴庫拉戚眉,阿圖姆擡頭直視他的目光又回歸堅定…..
“我會拯救他的。”
不論是塞特,還是神官,還是整個埃及,抑或着她,他無法将這一切置之不理,讓邪神複活,讓這片原本應永沐光明的大地蒙上陰影,
“迪爾邦多現在因為吸收了千年輪不容小觑,做好防禦。”
對漂浮在半空的黑魔導提醒着,法老緊緊攥住千年錐,一股奇藝的暖流順着冰冷的金屬從他的皮膚傳入五髒六腑,直指心間,失去的鬥志再次盈滿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