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德先生的溫室就不錯,裡面種滿了精心培育的各種花卉,可是沒見過他送給哪位小姐過。
他是個老單身漢了,算是她父親的朋友,也是她二姐夫的親哥哥。
也許也算是她的朋友,不過他老把她看成個孩子,雖然他确實看着她長大。
他才三十三歲,明明足夠英俊也有氣度,完全的紳士模樣,舞會卻從不跳舞,隻和一群老頭呆在一處。
莉齊娅看着海德公園裡新鮮開的花朵,比較起來自然中的花草比溫室裡的要蓬勃生機很多。
現在正值四月份,正好是春意盎然的時節。
她撫摸着鮮花在手中柔軟的觸感,突然覺得這種天氣就适合散步。
她做了一個絕好的選擇。
“當四月帶來它那甘美的驟雨”
Whan that Aprill with his shoures soote
讓三月裡的幹旱濕進根子去,”
The droghte of Marche hath perced to the roote,
莉齊娅下意識地念了出來。她最近在讀坎伯雷故事集,這是序章的前兩句。
她對中古文學興趣不算大,之前都是草草讀了,現在因為能看的太少就又拿了起來。
亨利.萊克低頭看着她,看她低垂的眼睫,和露出的金色發尾。
“春天,一個剛好的開始。”他對她笑着,“‘四月将勃勃生機注入萬物’,四月是春天的開始。”
April hath put a spirit of youth in everything.
就像這句詩是那本書的開始一樣。
四月也是故事的開始。
奈特先生滿臉頭疼,“你們又在讨論詩歌了。”
“來吧,萊克。不要總和女士們說這些無聊的東西。”
林中大道這邊有不少人騎着馬,附近有馬場可以租賃,弗蘭克.奈特突然奇想要帶女士們騎馬。
莉齊娅和萊克相視一笑。
兩人跟了上去。
來倫敦後,她好久沒騎過馬,在鄉間她有個小馬駒,經常騎去原野馳騁。
她喜歡綠色連綿的原野,和濕潤的霧氣。
在公園騎馬總有點不自由,但是解悶也行。
凱特琳跑的歡快,伊莎貝拉在後面緊緊追趕着。
奈特先生也哈哈追了過去。
“小姐。”萊克先生始終保持着和莉齊娅差不多的步伐,即使他個子要高大的多。
莉齊娅上輩子的身材很高挑,現在的不算嬌小,但也不高,隻到萊克的肩膀左右。
而且她整體偏向于纖細,看着就差距就更大了。
亨利.萊克今天穿着雙排扣的茶褐色外套,因為緊緊扣住,顯出挺拔勁瘦的腰肢,和寬闊的肩膀,以一種優雅休閑的角度,正微微低頭,露出高挺的鼻子和柔軟輪廓的下巴。
他身上有股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間的氣質。
理性從容,而又青澀羞慚。
攝政時代的男裝,比起愛德華時代的休閑西裝,廓形倒更能勾勒出男性身材,剛剛好的那種。
莉齊娅看着他出着神,可能因為萊克先生從軍的緣故,他的身材并非那種單薄可憐的模樣——她那個時代,她見過不少。
她的未婚夫就是這種,剛剛好的身材,穿着剪裁合身的西服,戴着夾鼻眼鏡,就像是從畫報裡剪出來一樣,一絲不苟,幸好他身材足夠高大,彌補了沒有線條的這份不足。
标準的紳士,放在上個世紀剛好,放在1910年後有些……乏味。
莉齊娅知道他愛她,但是她打不起精神愛他。
查爾斯.布魯特,她記起了他的名字。
可憐的查爾斯,可憐的她。
“小姐?”萊克的聲音剛好把她拉回實處。
莉齊娅露出個禮貌的微笑,這其中又浮現出熟悉的疲憊,她之前在訂婚宴後應付每個人都是這樣,不自覺地被帶入現在的有些場合中。
不像少女的,倒像更年長人的微笑。
亨利.萊克甚至覺得比他的年紀都要長。
“您為什麼滿是憂愁?”他終于忍不住發問。
兩人走在滿眼的綠色春光之中。
“我也不知道。”莉齊娅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眼眸中的色彩回歸,她不知道是感慨着還是回答亨利.萊克的問題,“也許我的靈魂早已蒼老。”
她的金發猶如最好的陽光,這樣看起來更像是玩笑。
但好像也是現實。
萊克看着她,喃喃道,“我總感覺,您有一個跟我們不一樣的世界。”
“或許吧。”莉齊娅微仰起頭,她抿着漂亮的嘴唇,像是最嬌嫩的蓓蕾。
弓形的唇,再怎樣抿着,都有點欲言又止的味道。
更飽滿的那種,會隐隐地帶些倔強。
她臉上仿佛有另一個影子,但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
她加快了腳步,“我們去騎馬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