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滿滿的綠意,湖中的黑天鵝悠閑地在那遊動。
她應該追問下去,萊克先生身上值得挖掘的還有很多。但莉齊娅突然決定不談論這個讓人難受的話題了。她的興緻很容易随着一些東西轉移,比如眼前看到了遠處一棵筆直的楓樹。
她高興地揚起下巴,笑着看了一眼萊克先生,
“先生,我們來比比誰能先騎到那去吧!”她昂起頭,示意着那裡,說完後,壓了壓頭上系着飄帶的草帽,就直接捏着缰繩騎過去了。
亨利.萊克愣了一下,随即一夾馬肚,也跟了上去。兩匹深淺不同的馬,幾乎拉不開距離,莉齊娅眼裡隻有那棵楓樹,來倫敦這些天流連在晚宴交際上的煩悶煙消雲散。
年輕漂亮的一對少男少女,騎着矯健的馬匹,争先着毫不相讓,自然是美妙的一處風景。
即使園中遊客會感慨他們的莽撞,也不會說有失體面,因為實在是賞心悅目。
掠過的一處,是個梳着時髦法式頭發的美貌夫人,她一頭亞麻棕的秀發,綠色的眼睛格外狡黠,面容不再年輕也因此多了十足的風韻,又不失獨特的魅力。
她回頭看了一眼,扇子掩着唇笑,“噢,現在的年輕人,多可愛。”
她用的法語,一口語調格外輕柔,迷得對面的男人神魂颠倒。
……
至于莉齊娅這邊,她騎到跟前,才發現面前有個石墩,她本該繞開或者是放慢速度,但當即的勝負欲讓她來不及想,勒緊缰繩就想讓她的小馬跳過。
但這匹臨時租賃的馬,顯然不如她常騎的受過訓練聽話,它被勒令着跳過,因為跳得不夠高驚吓了一下,當下便再也停不住,即使到了筆挺的楓樹前,仍然掙紮着馬蹄不停地向前面奔去。
莉齊娅睜大了眼,她心一下跳得飛快。以前不是沒遇過這種狀況,但不會是一個人,而且通常是在草地上,摔下來也不會太嚴重。
現在,她突然懷疑自己真會摔斷脖子。
一開始還能冷靜,莉齊娅俯下身去安撫這匹可憐的小馬。
但這匹受驚的馬怎麼也停不住,反而不受控制地速度也越來越快。
莉齊娅隻能拉緊手中缰繩,側坐着确實不如雙腿夾住穩重,她抓住馬鬃,盡力地保證自己不被颠下。
勉強坐穩後,她繞了幾圈,想拉住缰繩控制住這匹小馬。
但它毫無反應,嘶鳴着直直地往前面奔去。
莉齊娅的掌心被磨得生疼,直至出血,但她無可奈何。如果前面沒什麼,可能等馬跑累了自己停下她還能有救。
但偏巧不巧,她看到蛇形湖蜿蜒的一處湖面,正直直橫在面前。如果她沒法避過,讓這匹該死的馬停下,她就會摔倒,被絆倒拖在地上,甚至溺死在湖中。
多麼可怕的死法,她想到了那次沉船事故,想到了冰海裡徹骨的冷意。
事實上莉齊娅記不清她是怎麼死的了。現在也容不得她想。
莉齊娅解開馬蹬,避免到時候被馬拖行的悲慘局面,這讓她沒法坐穩,隻能手臂緊緊抱着馬背。
她思索滾到旁邊草地的可能性,也許會摔斷腿,但是……
她身體微微僵硬,動彈不得。她不确定怎麼能成功地滾到草上,怎麼會不被甩下來受傷。
天知道那草地離她多遠。
來不及想了,莉齊娅正準備下定決心松開馬背,孤注一擲。
就在這時,救世主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姐,把手給我!”
裹着風的,聽不太确切,莉齊娅匆匆地回頭,什麼也看不清楚,隻是看到了眼前的一隻手。
他終于追了上來,馬依舊騎得很穩,他急急地呼喚着,“小姐!”就在那一瞬間,莉齊娅搭上了手,他飛快地松開缰繩,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伸出攬住腰際。
以極危險的角度半起了身,隻留雙腿夾住奔跑的馬匹,他抓緊了莉齊娅,将她整個人從馬上提起,懸在空中又迅速地抱在了懷裡。
沒等松口氣,下一刻,那匹可憐的白馬已經奔到了水裡,狂奔了幾步後,蹄子一折倒了下來。
莉齊娅腰間被緊緊攬住,經過天旋地轉的那一遭後,她以斜坐的姿态倒在了馬上。大口地喘着氣,似乎喘不過來,掙紮中扯松了衣領。
她驚魂未定,漂亮的藍眼睛圓瞪着,最後再也支撐不住,上身失了全部的力氣,整個人倒進了男人的懷裡。
這位紳士往前疾馳了幾步,穩健地控住了馬,停了下來。
女孩處在極度的驚恐中,她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扯松的衣領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萊克看了一眼後随即移開。
莉齊娅的瞳孔皺縮着,她緊閉了雙眼,金色的眼睫不停地顫動。雙手先是摟住男人的脖頸,但随即無力地慢慢下滑,碰到了馬甲上堆滿的什麼,緊緊抓住,不自覺地攥開了那位紳士可憐的領結。
“小姐?Miss?”亨利.萊克覺得出脖頸間的領結被扯開,這使得他的喉結和胸口暴露在空氣中,但他無暇顧及。眼前的緊要是這位受了險的小姐。
他輕聲安撫着,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柔語調,“沒事了,小姐,您還好嗎?”
莉齊娅搖搖頭,她記起了瀕死的那種可怕感覺,眼淚瞬間就湧上,她很少哭,但現在再也顧不上什麼,她想要流淚,于是摸摸索索,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埋在了眼前寬闊的肩膀上。
剛才的事故中她的帽子和發辮早已亂了,這一低頭露出柔軟的金發。
亨利.萊克身體微微僵硬,他輕輕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任由這位小姐纏繞上來,緊緊地不願松開。他始終保持着一種尴尬的動作,直挺着腰,既不太多親近又能讓她有所依靠。
他覺得自己應該再做些什麼,低頭看着那面對他的單薄的脊背,被貼身的布料緊緊包裹着,能瞧見蝴蝶的形狀在輕輕顫動。
尤其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