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的火坑制作得非常巧妙,她先在濕潤的土地上挖出一個不到半米的垂直坑洞作為主火孔,又在主火孔上風口的位置挖了一個稍微傾斜的坑洞與之相連。這樣,既能掩藏主火孔的火光,又能給火焰提供充足的氧氣燃燒,還避免了火焰被大風熄滅。
趙明州饒有興緻地看着桐君挖好火坑,用幹燥的落葉将其引燃。
“冒昧地問一下,在成為逃人之前,你是做什麼的?”
桐君将破爛的衣衫搭在被火焰烤熱的土坑上,回道:“我從出生就是奴隸,你是奴隸,你的子子孫孫便都是奴隸,沒得選。我懂這些,隻是因為我的使命便是提那幫滿人放馬,日積月累地就學會了。”
“那你……還有親人嗎?”趙明州問得小心翼翼。
“沒有了”,桐君搖了搖頭,眼睛始終盯着那團跳躍的火焰:“本來還有一個哥哥,但是去年他被鞑子用馬拖死了……”
桐君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一些,帶着訓斥地語氣道:“還說呢,靴子都燙了洞,還不脫下來!”
趙明州被她這一變臉吓了一跳,趕緊把靴子扒下來遞給她。桐君接過馬靴,歎了口氣:“我給你補補,很快就跟新的一樣了。”
趙明州不敢反駁,點頭稱是。
少女穿針引線,指尖如飛星。與布滿疤痕的面龐不同,桐君的手指纖長靈活,皮膚柔軟細膩,指尖微微上翹,形狀極美。引得趙明州目不轉睛地看着,心中暗道:這麼好看的手,學拳不白瞎了,可是不學又不行,總得讓她們學會自保吧……
正暗自糾結着,卻聽桐君開口道:“那你呢,為什麼不跟着義軍走,反而獨自一人?是為了那個人嗎?”
“嗯”,趙明州輕聲應了,“我的生命裡隻剩下她了。”
回應趙明州的,是頗為漫長的一段沉默。良久,桐君又道:“那豈不是太孤獨了。”
桐君的聲音又輕又遠,恍若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也許吧,桐君你見過大海嗎?”趙明州反問道:“大海邊總是有堤岸的……我的人生就是一道低得過分的堤岸,都不用漲潮,隻要再泛起一丁點兒浪花,對我來說就是沒頂之災了。”
“我怕任何人……成為那朵浪花。”
無論是齊白嶽、華夏、陸宇火鼎……她都把對方假定成了那朵浪花,最勇敢的,往往也最懦弱。
“嘁”,桐君發出一聲小狗噴鼻般的聲響,她擡起頭,用那雙瑩亮的眼睛毫無顧忌地瞪視着趙明州微垂的側臉:“那你可想錯了,從今天起,我就是加固堤壩的石頭。在我死之前,休想有人淹沒你。”
一雙帶着少女體溫的馬靴被怼到了趙明州的鼻尖兒前:“喏,補好了,仔細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