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來呢?無人問津,還能有什麼賺頭?做生意,講究的是細水長流,講究的是信譽,如此才能長久。你對任何一個老闆,那是來就腰斬,但人家面對你這麼氣勢洶洶的腰斬,又是怎麼做的?雖然都能明顯看得出來那是在賠笑,但不還是好言好語地和你商談嗎?你以為人家心裡對你不氣憤?對你不怨怼?但人家是開門做生意的,和氣生财,跟你置氣,他還賺不賺錢了?不賺錢的話,他還怎麼生活?你把價壓得那麼低,你想過他瞧你是練家子,覺得幹不過你,不得不賣給你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嗎?你覺得你在這種事情上占了很大的便宜,焉知在這個事情上,你比他更外行,他随意動點手腳,最後吃虧的,又是誰?再言,這還僅僅就是買賣之間的關系。若是從他們這些做老闆的去收購藥材一事上來看,你覺得那些老闆若是天天都遇到你這種人,他沒有辦法跟那些擁有地契的房東争辯,畢竟好的地盤兒就那麼些,不租給你,也可以租給别人,這些老闆怎麼敢和這些擁有地契的房東争辯?人家要提高租金,他們也隻能受着。這般情形下,他們該怎麼辦?為了維持運轉,不就隻有克扣小工的工錢和在收購藥材一事上像鍊條一樣的向那些采收藥材的人壓價了嗎?被克扣了工錢的小工,生活本身就不易,還被如此對待,他們又該怎麼辦?長安城那麼繁華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還有許多人在饑寒交迫的邊緣徘徊?小工,你覺得我這做老闆的克扣你工錢,你不想做了,走就是。畢竟,還有更便宜的小工。人,最基礎的就是衣食住行。沒了錢,穿什麼?吃什麼?住哪兒?你想想,他們以後會面臨什麼?再說那些向這些老闆提供藥材的人。雖然他們的确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采挖藥材卻在許多時候都伴随着根本不可預知的危險。我們買的蛇膽,那是要去抓到活的蛇,在它活着的時候取膽。萬一被咬,不僅沒有辦法賺取錢财,還可能喪命。萬一家裡就這麼一個會做這事情的人,一旦死了,他的家人要怎麼辦?還有那些生長在峭壁上的藥材,你倒是可以輕輕松松禦個劍就上去了,那人家什麼都不會的,是不是隻有小心翼翼往上爬?萬一從那上面摔下來,骨折都還算是小事,喪命那都是常有的事。這些采藥人别的本事沒有,唯一有的本事就是能夠找到藥材,這是他們生存的根基。然而,用這種生存的根基,去換取的用以生活的錢财,沒有哪一分一厘不是帶着血腥的。藥材若僅僅隻是晾曬便可得到也就罷了,但許多藥材還要經過炮制才能使用。這其中的火候若是掌握不好,就會影響藥性。有的藥材是本身有毒,要經過炮制來降低毒性。有的藥材是本身沒有毒,但在炮制的過程中,可能産生毒性,如此就必須要掌握好火候。這些事情,任由做師父的教的再好,也得親自上陣才能知道分寸。他們許多人都是靠着自己的舌頭去辨識藥材在炮制過程中的成熟度,稍有不慎,死亡與他們也隻是一線之隔。我們去買的劍以及這份禮物,最初始的原料就是礦石。有些礦石出産在比較容易找到的地方,但有更多的礦石都出産在深山老林,懸崖峭壁。為了采挖,殒命的不在少數。劍,要經過千錘百煉。玉,要經過千雕萬琢。這其中的艱辛,哪是我們這些坐享其成的人能夠想象?這世上沒有那麼多黑心商人,反而是本本分分地用自己所長換取五鬥米的更多。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何況,在同一個城鎮裡的售賣相同物品的這些老闆因為是長期居住在此地的,他們彼此之間都是有往來的,甚至于若是有其他地方的人要到這個地方來開店,都要和這些老闆打個照面,彼此寒暄寒暄。他們彼此之間都是認識的,甚至其中一個比較厲害的,還可能是他們這個行當裡的商會會長。他們給的價,那都是在考量一切變化因素之後,給的一個相對合理的價格。并且,每一個老闆手中都還有個浮動。這個就看他們自身所要耗費的成本究竟是多是少了。所以,你無論去哪個鋪子,同一個東西,再貴也貴不到哪兒去,再便宜也不可能便宜到哪兒去。除了一些故意來打破這種規則的人,這些鋪子賣出東西的價格都是相對一緻的。買的永遠不會有賣的精,你與其去費這樣的唇舌,還不如和他們建立相應的交情,這樣有了長期的合作關系,他們也會懂得照顧老主顧,這般事實上才是細水長流的共赢。也許是因為天墉城中的賬目自陵越接手了這項事務之後就交予了你,你便對這些東西十分的敏感,且看着這賬目上的數字不斷地縮水,便有這般行徑。但這些錢财不是你的,你隻是代為打理的人,你隻需要做到手腳幹淨就好,無論是那些錢财告罄,還是那些錢财汗牛充棟,都與你無關。錢,該花就花。以後,别跟那些老闆費那些勁了,找家老字号,左右這天墉城也的确是一直都需要藥材的。跟人談好,如此,你不僅僅可以輕松許多,還能得一個較為優惠的價格,且藥材的質量也會相對好一些。你給人公道,人家自然也會給你公道。若你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人家坑你也似乎不需要手軟。許多事都是相互的,不是單方面的。
他的這麼一番話,說的不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卻令我沉默了:......
自己細細将他的話想了想,忽的發覺自己确實是...
他握住了我的手,輕輕捏了捏:...雖然我心裡對你這個人有方才那般行徑确實有些許歉疚,但我确實也不後悔這般待你。有時,我覺得,其實你比陵端更跋扈。隻是因為陵端心術不正,才顯得他更不是個人。而你也隻是因為躲在陵越的身後,這才顯得跟他面上一樣的光風霁月。
他這話...
委實說的...
自己一時找不到來怼他的話:你...我...
心底裡,對他這話,說不清是覺得他說話不留情面,還是覺得他這話十分過分。
他按了按我的手背,淺淺歎息一聲:這不是在貶低你,僅是就事論事罷了。我并沒有否認你的人品,也沒有否認你的能力,隻是我覺得雖然正邪很難去區分個孰是孰非,但不代表可以颠倒乾坤。
他的這個話,自己并不否認,的确正邪很難去分個孰是孰非,一切皆看自身所處的立場是何。
就像陵端的那個小團體一樣。
他那個小團體裡的人,肯定認為不參與他們那個小團體的人都是邪的,都是腦瓜子不對勁的。
而處于其他陣營中的人,則認為參與陵端那個小團體的人,都是邪的,都是沒有眼水,沒有腦瓜子的,就是一群臭魚爛蝦。
但這乾坤到底最終是天地否,還是為地天泰,卻并不是你預想如何,最後便能如何的。
果然...
陵越說的沒錯,天墉城弟子太重劍術,将劍術視為到天墉城來求仙問道的唯一路徑。
但實際上,道家的教義,才應該是這些弟子心之所向。
劍術,隻是一種外在的對心性錘煉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