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株當歸被男子不斷收緊的手收去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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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冢。
着了藍色袍服的白發仙人,正與着了白色廣袖長衫的男子于水榭中對弈。
那廣袖長衫的男子執起青綠琉璃棋盒中的一枚白子,眼尾輕挑,笃定地将白子放在棋盤上他早已算計好的位置。
随着一聲棋子與棋盤的碰撞之聲傳來,乾坤已定。
瞧見這一敗塗地的棋局,愣了一瞬之後,白發仙人才微微一拱手:“師叔棋藝精湛,紫英甘拜下風。”
被白發仙人喚做師叔的人,執起茶盞,淺飲一口之後,擱下茶盞,似笑非笑地看着正端着弟子禮的白發仙人:“你心裡有事。”
白發仙人聽聞此言,控制不住地眉尾一挑,繼而又在心底輕輕歎息,收了禮,不願在對面這位眼如明鏡之人面前一敗塗地,還是坦誠了:“是。”
白衣男子倚着白玉石桌,以手支頭,仍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你在擔心陵越的心魔。”
白發仙人眼底有化不開的憂愁:“是。他對屠蘇早已執念深重,如若...後果不堪設想。”
白衣男子嗤嗤一笑:“迂腐~”
白發仙人微微擰了眉:“師叔...”
白衣男子收斂了情緒,正色道:“人有執念,未嘗不可。我等修仙之人,妄圖跳脫人之必經生死輪回,又何嘗不是執念深重?”
略略頓了頓,白衣男子又緩緩道來:“陵越自小好武成癡,亦是一種執念深重。那時的他,太過剛硬,卻不懂木強則折之理。你帶回屠蘇,既是全韓氏家族的一份情,也是對陵越性情的修正。但你也清楚,焚寂與羲和望舒畢竟不同。屠蘇根本不是韓雲溪,他是焚寂劍靈。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你和陵越都當他是韓雲溪。陵越随你清修多年,對劍的鑒賞也非凡俗可以比拟。他心裡實則也清楚此事。隻是終究繞不開那多年的點點滴滴,心頭一直渴望着韓雲溪就是韓雲溪,焚寂就是焚寂。但這隻是内心渴望的投射,而非事實如此。蓬萊一事,本就是一場了結。陵越在見到斷劍的時候,不過是印證了封印解開之後屠蘇煞氣縱橫必當奔赴死局一事。然而即使如此,他仍舊固執地留下了三年之約。”
微微蹙眉:“他這到底留下的是三年之約,還是為他這樣一個未亡之人留下一個生生世世的輪回之境?”
白發仙人眉間的憂色更甚:“...輪回之境...生生世世...”
想通了某種關竅,白發仙人沉痛地閉上了眼:“...另一個太子長琴...”
白衣男子的眼眸中略帶了些欣慰的色彩:“能想通這一層,不錯。”
白發仙人仍舊是緊緊閉着眼,眉間的沉痛完全沒有消散的架勢。
白衣男子擡手扣了扣桌面,引得白發仙人睜開了眼,這才道:“莫要如此憂心。長琴之事,自有一番因緣。此事,非你所能掌控。”
白發仙人看向遠處的假山,眸色深邃:“是因為‘此子乃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虛入命,六親緣薄,命主孤煞,可謂兇煞非常。然天時循環,萬物榮枯有序。’?”
白衣男子輕輕一笑:“呵~你那個劍靈對~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察覺到白衣男子那輕笑中隐約埋藏着的危險,白發仙人立刻看向白衣男子,急忙否認:“師叔,莫要誤會。此事,紅玉隻是盡責彙報而已。”
白衣男子對白發仙人這話不置可否,隻是看了一眼遠處的日晷,站起身來,理了理袖袍:“該喝藥了,在此處等我。”
說罷,略帶警告地看了白發仙人一眼,這才離去。
白發仙人看向白衣男子離去的方向,經脈中流竄着忐忑。
須臾,白衣男子便帶着一碗藥回來了。
白衣男子把青色瓷碗往白發仙人面前一放,聲調低沉:“喝藥。”
白發仙人瞅着那一碗黑乎乎的東西,倒是甯願望舒結魄,也不要面對這要人性命的東西。
瞧着白發仙人無動于衷,白衣男子緩緩勾起了嘴角:“怎麼?這是又在想着什麼逃過的法子?還是在拖延時間?”
聽着這喜怒莫變的語氣,白發仙人心頭一跳。
果然還是逃不過嗎?
可這...
白發仙人試圖辯解:“...師叔,這藥已經喝了幾年時間,弟子真的無礙了。”
白衣男子眉間的火紋忽的活躍起來,但面色卻隐約有些陰沉:“哦?是嗎?”
白發仙人略有些心虛。
白衣男子的笑意變深:“為何不答?”
白發仙人更心虛了些。
白衣男子蓦地一振袖,氣勢駭然:“慕容紫英!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背吾之命令!”
白發仙人被吓得一抖,抿緊了唇,非常緩慢地拿住了藥碗,聲調竟有些凄凄婉婉的:“弟子不敢。”
似乎是下了那般上刀山下火海的決心,白發仙人這才端起瓷碗,一臉的視死如歸。
但喝下這能苦死人的藥,也與死差不多了。
看着白發仙人還有些猶猶豫豫的,白衣男子心頭火起:“慕容紫英!你是當真不知焚寂之害,還是故意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