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雖然可以用服藥的方式緩解疼痛,但若是不真正地去面對,那就是空談。他在徹底跟方蘭生相認之後,在秦始皇陵是不是沒有再說出這種一語雙關的話來?”
百裡屠蘇緩緩地眨了一下眼。
陵陽輕笑道:“他是不是告訴過你,他既放不下責任,又放不下你?”
百裡屠蘇抿了一下嘴,還是點頭了。
陵陽的目光變得幽深:“這就是他剩下的兩個心魔了。責任這個心魔,待得這天墉城後繼有人,便會解開。這個隻是個時間問題。另一個心魔——你,在三年之約踐行的那天,這個心魔就解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和你相守一生了。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心魔,也都有執念,但我們不能受制于它們。我們需要去面對,隻有面對才能化解,否則便是無解。”
百裡屠蘇看了陵陽一眼,又将目光移開:“...你...我聽師兄說,你覺得世事無常,所以從來沒有給陵雲承諾...你...”
陵陽淡笑了一下,雲淡風輕道:“覺得世事無常,是我的心魔,我可以非常坦誠地承認。因為我爹娘就是得不到家族内部的認可,私奔而走的。都是稍微穩定一些了,才有的我。但一直以來,爹娘都怕本家追來。一旦本家追來,我爹就要被押進家族祠堂裡受罰,我娘就會被活活打死。家族中,無法容忍本家的男丁娶一個普通女子。所以,我自小就生活在一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情況之下。甚至就是去街上買點東西,都要警惕地觀察着周圍,就怕本家追來。我稍微大一些了,以為本家追來這種事情應該不會發生了,但我爹娘卻就在這個馬上可以松口氣的時候得病去世了。家裡就隻剩了我一個人。我爹娘感情很好,至少在家裡的時候,我們一家的日子過得其樂融融。如此一來,我一點都不敢呆在家裡,生怕就這麼想起曾經快樂的日子,徒添悲傷。但那時,我僅十餘歲,也不可能就這麼流浪江湖。所以,我來了天墉城,希望用道法幫助我逃脫這種痛苦。但...最終解開我心魔的并不是道法,而是填進我心裡去的陵雲。我們關系穩定下來之後,我還帶他回過益州,去祭拜爹娘。那是我第一次去面對這些事情。我原以為,我可能會扛不住,但因為這顆殘破的心已經被陵雲修補了,所以我可以勇敢地去面對這個事情。”
眼睫一垂,面色一陰:“至于沒有和陵雲結下劍穗,是因為...”
陵陽一把扯開衣襟,将左肩頭暴露了出來。
陵陽的左肩有一個烙痕。
這個烙痕是一個徽标。
原本烙痕應當是深紅色,但陵陽肩頭的這個徽标卻是黑紫色。
這是烙刑加墨刑的結合。
百裡屠蘇驚訝地看着陵陽暴露出來的左肩,感覺他已經完全喪失了語言能力,隻能倒抽一口涼氣。
陵陽對此卻不以為意,一邊攏着衣襟,一邊淡然道:“我爹做錯的事,父債子償。我原本已是帶罪之身,若是再跟陵雲結下劍穗,這無疑宣告了我們的伴侶身份。本家已經知道我在天墉城。要是知道我還這般做,陵雲的性命就不保了。此事,是家族中的事情,處決也是家族中的處決,就是掌門師兄也無法阻攔。所以,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再說,這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并不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此事,我也跟陵雲說清楚過。他也理解。”
百裡屠蘇感覺心間一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陵陽擡手按住百裡屠蘇的肩頭,揉了揉:“你不要想太多,就把這次對戰當成是你和掌門師兄之間的切磋。我可不信,你們以前練劍,就沒有彼此之間一争高下的時候~記得,焚寂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剩下的,隻有陵越這麼一個人,百裡屠蘇這麼一個人,用正統學到的空明幻虛劍,來上一場決鬥,看看誰更能傳承紫胤長老的衣缽~”
百裡屠蘇低垂着眼睫,咬着下唇,默不作聲。
陵陽沒有多說别的,隻是收回手來,等待着百裡屠蘇的最終決定。
片刻後,百裡屠蘇擡頭看向陵陽,點了點頭。
陵陽這下綻開了一個笑臉:“看來,你是想通了~如此甚好。起來,我幫你更衣。”
言罷,兩者同時起身。
陵陽迅速給百裡屠蘇換上這身純白色的武服,還重新給百裡屠蘇束了發。
這身純白色的武服非常貼身又緊緻,倒是襯得百裡屠蘇真的有幾分劍俠的味道。
陵陽看着百裡屠蘇這般模樣,滿意地拍了拍百裡屠蘇的肩:“其實,掌門師兄很期待和你比劍。高手都是寂寞的。一直以來,他都是劍術大會的魁首,後來又成為代執劍長老。他一直都處于沒有敵手的狀态下。實際,他的内心深處是希望在劍術上能夠有個勢均力敵的存在。如此你追我趕,方能更加有所提升。否則,永遠都在原地踏步。這次,痛痛快快地跟掌門師兄比上一場~一定要赢過他~否則,方才的典禮可就不作數了~而且,玉淩和玉泱也不能名正言順地喊你師叔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夠赢過掌門師兄的~”
神神秘秘地湊近百裡屠蘇耳邊,小聲道:“這些年來,他為了天墉城,可是疏于劍術了。你的赢面很大~”
退回原位,正色道:“你若真的想與他并肩而立,真的想與他共修空明幻虛劍,真的想要和他行雙修之術,真的想要像紫胤長老一樣成為劍仙,你就得告訴全天墉城的弟子——你是當之無愧的天墉城第十二代執劍長老!如此,從掌門師兄那裡接過這個教導弟子劍術的事情,你們才有無窮的未來,明白了嗎?”
這次,百裡屠蘇的眼神不再迷蒙,而是堅毅。
鄭重地沖着陵陽點了一下頭。
陵陽輕笑,引着百裡屠蘇前去展劍台。
陵越那邊是早就到了,但他見得百裡屠蘇還沒到,便暫且去跟其他相熟的道友叙舊了。
他大緻知道,百裡屠蘇心裡有個結兒,雖然之前是沒什麼問題了,但事到臨頭肯定會卡住。雖然他也想勸上一勸,但他本人就是百裡屠蘇的心結,再怎麼勸,那都顯得頗為心有餘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