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并不知道,這是漫長雨季前的最後一日晴朗。
很快海底的暗潮開始湧動,陸地上下起暴雨,風和季節性洋流擾動海水,靜原迷迷糊糊的睡着,隻覺得周圍不太安分,海水不再甯靜,而是焦慮起來了。
真奇怪,為什麼我會覺得海水在焦慮?
他睜開眼,原本和尾巴一樣蔚藍的海水變得深藍且混濁,平靜被打破,周圍越來越涼,他想了離開這裡,但是尾巴依舊不給力,竟然還拖後腿,卡在了珊瑚叢中。
“搞什麼啊。”他嘟囔着,用手費勁地拔尾巴。一個用力過猛,往後翻了個跟頭,暈暈乎乎地被洋流沖遠了。
他不會遊泳,被海水裹挾着遠去,連尾巴都被拖起來沖走,費勁巴拉想往側邊逃,但是海下暗流湧動遠比他認知中更為強勢霸道。徒勞掙紮後放松了身體,任由這與書上不同的霸道洋流将他帶走。
被迫一起同行的還有好些倒黴蛋,這些鳐魚海馬像是被黑心司機強行撈上車的,靜原甚至能看到它們兩眼轉圈圈。
海水好冷,他感到自己的體溫正在迅速流失,不知道這樣算不上正常,隻是眼皮子越來越重,但是意識又因為饑餓愈發清醒。
早知道就在原地不動好了,不來這片珊瑚叢就不會被黑的帶走了——他不可避免的這樣想着。
我和這條尾巴沒完。
“塔塔!要漲潮了!快回來!”
漁家女正提着小桶撿拾被海水沖上岸海星貝類,今天打一清早,天空就是霧蒙蒙的。爺爺說雨季如期來臨,海水漲潮,他們該搬進高處的木屋生活了很久。
塔塔還很小,聽到漲潮隻知道可以跟在爺爺身後拿小桶撿貝殼海螺,或多或少也能在集市上賺一點摩拉回家。他們家的收入全靠大海。
她吃完早飯就收拾好裝備準備和爺爺一起去趕海,誰知爺爺告訴她說今天不用去,他們應該往木屋搬糧食和生活用品——要在木屋生活一個多月呢。
塔塔有些失望,爺爺不忍心看到孫女這樣,就松口說,可以去趕海,但是一喊她她就得回家。
塔塔歡天喜地的去了,在沙灘上埋頭尋找貝螺海星蛏子蝦類,水母也有不少。哪怕是越來越大的雨也沒有澆滅塔塔的熱情,她記得上次去集市聽到有夫人想吃海螺,覺得這次撈的多多的,帶去集市應該能賣出去。
爺爺在岸上的高低檢查木屋有沒有漏水,又升起火燒水準備午餐。突然聽到外面一聲驚雷,迅速跑出去喊孫女回家:“塔塔!聽話!”
亞麻色頭發的小女孩聽到了爺爺的呼喊,蹦起來招手:“知——道——啦——”
她也不留戀大海的饋贈,拖着小桶就往回走了。身後響起巨大的潮聲,驚濤拍岸,澆得她一身鹹腥海水。
塔塔:“……”
小姑娘噔噔噔跑遠了一點,嘗試扭幹衣物。沒辦法,在海邊弄濕衣服是常事。
“得快點回家烤火才行,不然會生病的……”小姑娘念叨着,又忍不住往後看了看,想知道有沒有更大的浪。
更大的海浪的确有,正在被醞釀。隻是金色沙灘上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個撲地的人。
那是個人吧。下半身隐于海中,上半身的脊背光滑潔白,深藍色的長發像是海藻一般。
塔塔意識到了什麼,丢下小桶就往家裡跑:“爺爺!爺爺!!有人淹死了!!”
塔塔爺爺蹭的一下沖出來,對于他們這些依靠大海生活的人來說,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人類被沖上岸的屍體,但是很不幸,每年都有人類溺亡在這片海中。
他教過年幼的孫女,不要輕易接觸那些被沖上岸的人類,無論是死是活。尤其是死去的屍體,被海水泡發腫脹,如果經過太陽暴曬,外力的接觸很有可能讓屍體爆裂開來,臭不可聞還會感染疾病。
塔塔爺爺很快沖到孫女身邊把她抱起來,外面還在下雨,他把自己的帽子扣在了塔塔頭上,再去看那個被沖上來的“屍體”,混濁的眼睛如鷹隼般銳利,好一會他才松了一口氣,把孫女放下來:“塔塔,我去看看情況。你先回家燒水洗個澡。”
塔塔把帽子摘下來重新戴到爺爺頭上,然後轉頭提起她丢掉的桶,胡亂把跑出來的海貨塞回桶去,然後跑回了家。
留下塔塔爺爺目視她徹底上了岸,再才靠近這位暈過去的人類。
深藍色的頭發很少見,是個外國人吧……塔塔爺爺這樣想着,把人拖起來,看着對方脫離海水的遮掩後露出的下半身驚愕失語。
那是一條長長的藍色魚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