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偶有鷹唳聲響起,崔長歌從夢中驚醒,一覺初醒,她卻更覺困頓,這幾日頻頻夢到京都舊事,不知是好是壞。
内室窗棂半阖,顯得昏暗不清,落雪正跪坐于榻邊,一手持着團扇輕輕扇着風,她盼着這幾分涼意能讓她家殿下多休憩片刻。
崔長歌支着額頭,恍然道:“今日京都可有來信?”
落雪回話,說是有的,殿下睡着之際她便已整理好放在一旁的矮幾上。隻是落雪仍未動作,守在她身旁欲言又止,眉宇間擔憂之意難掩。
“去取來罷,我無事,不過是又夢到了那些舊事。”崔長歌揉了揉眉心,揮手示意落雪快些去。
自來了青州城她便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舊事,她不能困于過往,便着手于監察司的情報刺取一事。
不知怎麼最近這段時日總是時常夢到,驚悸醒來瞧着一室寂寥,徒留空落之感。
崔長歌怅然的歎了口氣,她瞞不了自己的心,她終究還是期盼着回到京都的。
“殿下,九處有傳信來。”落雪低聲回禀。
崔長歌蹙眉,因着九處上監皇親,向來便極少傳信于她,平日裡都是與八處的消息彙于同一本冊子之上,送至傅晏君那兒。
她接過那冊子打開,甫一打開,她便變了臉色,冷着臉将冊子合上,側身吩咐落雪取來火燭,定定的瞧着看那冊子被火舌吞噬,直至燒為灰燼。
“殿下,可是出事了?”落雪問。
崔長歌攥緊錦衾,旋即笑着道:“機會來了,落雪,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我們得加快動作了。”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三年的蟄伏終是讓她等來了這一日,崔長歌笑着,卻有眼淚從眼角滑落,胸中沉疴郁氣終是有了消散的迹象。
落雪伸手扶着崔長歌起身,伺候她換上衣裙,她問:“京都可是有變?”
崔長歌湊近了些,低聲耳語道:“龍體欠安。”
落雪愣在原地,片刻後方才喃喃道:“殿下您……”
見落雪面露憂色,崔長歌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三年前,我便沒了回頭路,眼下已是最好的情況,遠比我們所預料的好上許多了。”
崔長歌随意的撚起幾塊糕點,囫囵吞棗般吃完,又斟了杯涼茶,一飲而下。
落雪見狀便朝着外間的丫鬟吩咐道:“午膳莫擺了,稍後無需伺候,小姐要去書房,若無要事,不得來擾。”
書房本是沈岐的,然婚後他便自覺搬去了前院,将書房留給了崔長歌一人,各式各樣的兵書擺放着仍與三年前一般無二。
唯有那桌子上堆疊的各處監察司傳來的信件與從前不同,隻是每到夜裡,落雪都會将信件收攏起來,每三日便會送至雲來樓。
崔長歌坐在書房内執筆寫信,一旁的落雪立在一旁磨墨。
眼見一個又一個名字躍于紙上,這些人中許多都是這三年内的後起之秀,出身寒門,不靠恩蔭,雖官階不顯,可都居于實權衙門。
“将這信傳給傅晏君,”崔長歌說,“看了這份名單,他便知道該怎麼做的。”
落雪遲疑道:“殿下如今您還未回京,此時若是其餘勢力反撲,隻怕一時難以應對。且回京這一路上,本就多危機重重,若是他們知曉了您羽翼漸豐,隻怕回京之路便更難了。”
崔長歌搖了搖頭,苦笑道:“雖說三年内借着監察司的遮掩方才搜羅了這些寒門子弟,瞧着雖多,可加起來的分量卻仍舊比不過傅晏君一人。世家林立,滿朝文武半數皆是王相門生,而那半數之外,又有王氏姻親。因而……”
她頓了頓,似有所感,忽地行至窗前,窗戶甫一打開,便見阿朔飛進。
崔長歌輕撫阿朔的羽毛,取下腿上綁着的信筒,對一旁的落雪吩咐道:“去取些生肉來。”
“是。”落雪道。
是朔風來信,信中說昨日二王子赫連金日突然從邊境回了王帳,當着北離王的面便拔劍欲取赫連烏山的性命,北離王大怒,狠狠訓斥了赫連金日,又将王帳留守的兵權悉數交給了赫連烏山,以示安撫。
王帳留守的全部兵權……
崔長歌哂笑一聲,赫連烏山暗中收攏北離各小部落,又與沈岐合謀,眼下王帳兵權一到手中,便是萬事俱備,隻需北離與南曲的戰事一起,便能挾持北離王,與沈岐前後圍剿赫連金日。
難怪北離各個小部落皆稱去歲冬季受災嚴重,竟是打着這番謀算,如此看來,她與赫連烏山倒是不謀而合。
思及此,崔長歌眼中寒芒閃爍,取過一旁紙筆,疾筆如飛。
“殿下,方才我去小廚房,正巧遇到一親衛來尋您,說是沈岐有信給您,”落雪将那信遞過去,又說:“奴婢方才去瞧了眼,那小丫鬟整日都待在那偏房中,香料已換上了新的,想來再過兩日便能送去燕然關。”
“嗯,念罷。”崔長歌并未擡頭,揮手示意落雪将信拆開。
落雪低聲應諾,回話說:“沈岐說他遣人給赫連律送去了傷藥,皮肉傷而已,并無大礙,又說北離近兩日異動頻頻,這幾日恐會開戰,赫連律他會派人護送回南曲,他問馴鷹何時能送去燕然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