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臨看向時桐，“時老闆跟簡律師認識？”

“我兼職時老闆的法律顧問。”簡疏文說。

鄭長臨看向時桐的目光變了變，“能請到袁老的學生來做法律顧問，想來時老闆在京城頗有根基啊。”

“原來都是熟人。”李秀瀾笑道，“咱們去那邊坐着聊吧。”

四人在沙發上坐下。

簡疏文想起了孫子睿。

孫子睿還沒正式準備起訴狀，所以鄭長臨還不知道《白日星星》原作者要告他這回事。

簡疏文試探性地提起了《白日星星》：“《白日星星》成績非常好，破了國内最高票房紀錄，我特别喜歡這部電影，買票去電影院看了三遍，劇情太棒了。鄭老，這真的是您寫的故事嗎？”

鄭長臨面露自豪，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點了點頭。

“您一個人寫的？”簡疏文又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鄭長臨察覺到簡疏文的語氣有點怪。

簡疏文歎了口氣，說：“是這樣的，我的一個當事人也是編劇，他跟我透露了一些編劇行業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說什麼了？”

“他說，編劇行業裡，沒有名氣的編劇沒有話語權，甚至連署名權都要被剝奪，比如有些劇本明明是幾個人一起完成的，最後卻隻署一個人的名字；又比如有些劇本是工作室從外面買來的，但稍作修改就把原作的名字給換了。”

說到這裡，簡疏文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眯眯的面孔，道：“鄭老，您千萬不要誤會，我不是在說您，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畢竟像您這樣的成名大家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我隻是想跟您求證一下，編劇行業内部，真的存在這樣的問題嗎？”

鄭長臨眉頭微皺，流露出些許不滿的情緒來。

“年輕人，你不是這一行的人，你對這一行根本就不了解，怎麼能對這一行随便下定論？你剛才說的話語權，咱們這一行憑本事說話，剛入行的小嫩蔥也想要話語權？笑話！想要話語權，那就自己去争，等爬上了行業頂端，話語權自然也就到手了。”

簡疏文連忙附和：“是，您說的是。那……署名權呢？”

“看在你是袁老學生的份上，我就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你剛才說的第一種情況，多人合作，一般是一個總編劇給出人物和劇情大綱，聘請幾個寫手來填内容，人物和劇情走向才是關鍵，至于填内容的寫手嘛，誰來都可以，這些人對整個劇本沒有深度上的貢獻，隻是填字，怎麼能算創作？既然不算創作，又怎麼能署名？”

簡疏文在腦子裡迅速搜索法律文獻和近幾年的相關案例，公正地說：“這種情況确實不好評判，享有署名權的前提，是要對劇本創作有足夠的獨創性貢獻。那第二種情況呢？從外面購入劇本，卻換掉原作者的名字。”

鄭長臨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鄭長臨露出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他不理解簡疏文怎麼會在這個問題上有問題，“工作室花錢買了他的劇本，他收了錢，那就是把與此相關的一切權利都出賣了，包括他的名字。這不叫問題，這叫行規。”

這回簡疏文擺了擺手，說：“不不不，鄭老，這涉及到著作權的問題，我從法律的角度來解釋一下。著作權包括著作财産權和著作人身權，其中人身權由作者終身享有，具有不可轉讓的性質，也就是說，即使作品的版權賣出去了，作者的人身權也不能被剝奪。人身權包括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署名權屬于人身權之一，所以就算工作室出錢買了原作者的劇本，原作者也依然享有署名權。鄭老，我解釋清楚了嗎？”

鄭長臨巋然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威嚴地看着簡疏文。

“法律我不在行。”鄭長臨說，“我隻知道，這是行規。整個編劇行業，一直如此，你怎麼能質疑一個行業一直以來的傳統？”

“一直如此，便是正确嗎？”簡疏文反問。

一時間，空氣仿佛滞住了。

氣氛凝重，李秀瀾連忙出聲打破尴尬：“大家是來放松的，怎麼聊這麼嚴肅的話題？”

鄭長臨直勾勾地看着簡疏文，他應該是猜到了什麼。鄭長臨對簡疏文說：“簡律師是不是受了什麼人的委托，準備跟老頭子我法庭上見？”

簡疏文笑笑，沒說話，默認了。

簡疏文本來就沒打算瞞，等寫了起訴狀後，不可能瞞得住。簡疏文考慮到鄭長臨跟自己老師認識，心想如果能勸他跟孫子睿庭下調解最好，免得輸了官司，老前輩面子上挂不住。

鄭長臨看了簡疏文幾秒鐘，忽然高深莫測地開口道：“年輕人，看在你老師的面子上，我勸你一句，咱們這行水深，你别胡亂踩進來，免得淹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