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臨眼看着簡疏文的臉色越來越精彩,繼續往下說道:“我做文字工作這麼多年,對文字有着敏銳的辨别力。每個人的文字都有每個人的特點,一段文字,我隻要稍微掃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不是同一個人寫的,如果不是,那是幾個人寫的?哪一行跟哪一行不是同一個人所寫?我買了劇本後雖然沒有修改劇情主線内容,但我從整體上對文字風格進行了統一,讓它們看起來沒那麼割裂。”
“《白日星星》是孫子睿跟别人合作完成的?為什麼他沒有跟我坦白?”簡疏文急道。
鄭長臨說:“甚至都算不上合作,是他雇槍手寫的。你不要以為隻有我們這些開工作室的有寫手,其實個人編劇也會雇槍手。”
鄭長臨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個微信号。
“這是孫子睿雇的其中一個槍手的微信号。從原劇本的行文上來看,槍手不止一個,總共應該有五個。你要是想查,可以從這一個查起。”鄭長臨把寫着微信号的紙張推給簡疏文。
簡疏文拿起紙張,看着上面的微信号出神。
鄭長臨往後一靠,對簡疏文道:“孫子睿在這條鍊條上也算槍手。”
“鍊條?”
“是啊,孫子睿扮演的角色可以算是我工作室外聘的槍手,他是‘大槍手’,‘大槍手’把活兒分派給他雇的那些‘小槍手’,層層都要扣除稿費。”
“像一個層層分包的金字塔。”簡疏文喃喃。
簡疏文看向鄭長臨,問:“您怎麼會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鄭長臨笑了一下,“都是這麼過來的,我怎麼會不知道?”
簡疏文皺起了眉,表示不解。
鄭長臨說:“《白日星星》是我跟孫子睿買的不錯,買下之後就署了我的名也不錯,但這事兒,孫子睿從一開始就知情。”
“什麼?他知情?他默許了?”簡疏文驚訝道。
“是默許了,但沒有就此簽訂合同。”鄭長臨說,“你可能要問,孫子睿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抗議署名的問題?一來,如果劇本不署我的名,不借我的名氣,或許根本就沒有被拍成電影的機會。”
鄭長臨說得沒錯,這件事之前,孫子睿籍籍無名,而鄭長臨是圈内最有名的編劇之一,制作方會沖着鄭長臨的名頭争着搶着買鄭長臨的劇本,而對孫子睿的本子看都不看一眼。
“二來,劇本給我,我不會拖欠他的稿費;由我去跟制片方對接,制片方看着我的面子,不可能拖欠稿費,至少在錢的問題上,皆大歡喜。但如果他不把本子給我,自己去找制片方,制片方很強勢,他一個沒有名氣的小編劇,未必要得全稿費,容易被欺負。”
簡疏文問鄭長臨:“照您所說的這種模式,孫子睿就像一個中介,把‘小槍手’們寫的内容整合起來賣給您的工作室。我不明白,這個中介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小槍手’為什麼不直接跟工作室對接?”
“因為‘小槍手’基本上都是一些新人、兼職者、甚至是在校學生,以他們的資曆,連我工作室的門都摸不到。”鄭長臨說,“孫子睿雖然名氣不大,但好歹是個有幾年經驗的職業編劇,他有業内資源,才接觸得到我的工作室。你剛才說得很對,這就是個層層分包的金字塔,而我,是站在塔尖上的人。這個圈子,向來是靠名氣和實力來分配權力與利益。”
簡疏文拿着鄭長臨給他的那張紙,看着上面的微信号發呆,“這就是……規則?”
“是,這就是遊戲規則。”
“那些最底層的‘小槍手’拿着最少的稿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在作品上署,這對他們公平嗎?”簡疏文問。
“新人都是要吃虧的。不公平?忍着。想要公平,那就讓自己變得更強,等坐到我這個位置,就好了。都是這樣過來的。”鄭長臨道,“孫子睿就是太心急,他看《白日星星》爆火,想借《白日星星》這股東風炒作,提高自己的名氣,翻身成為一線。想得太簡單。”
簡疏文手指捏緊紙張,問鄭長臨:“您為什麼把這件事告訴我?”
鄭長臨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說:“想讓你回去轉告孫子睿,我給他兩個選擇,一,馬上撤訴,并發表道歉聲明,承認這場鬧劇是他自導自演,他從始至終都在撒謊;二,我手裡有他找槍手的證據,我找人曝光他找槍手的事實,譴責他利用公衆的正義感炒作,欺騙大衆。二選一,讓他選吧。”
疏文律師事務所。
“簡律簡律!我問到了!”戴着黑款眼鏡的江笙急匆匆跑過來,差點撞到簡疏文的桌子角。
“你慢點。”簡疏文囑咐道。
江笙來疏文律師所報道了,成了一名忙碌的實習生。張雙蕊和簡疏文都對他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但陳非對他的态度始終冷冷淡淡,好在江笙有點神經大條,沒想太多,以為陳非隻是比較慢熱罷了。
江笙氣喘籲籲地說:“簡律,我拿着你給我的微信号,加了那個槍手的微信,問了他關于《白日星星》劇本的事。”
“他怎麼說?”簡疏文問。
“他說孫子睿确實拿過一份大綱來找他代寫,但他不知道他寫的是《白日星星》啊。”
“不是有大綱嗎?況且寫的時候角色名字總知道吧?”
“角色名字後來孫子睿全換啦!是有大綱,但孫子睿沒讓他看到完整的大綱,孫子睿找了不止一個槍手,每個槍手隻能看到自己負責的那一部分的大綱,比如這個槍手寫的是女二複仇的劇情,那麼他就隻能看到女二複仇這部分的大綱,其他一概看不到。”江笙一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