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公園很大,有的角落很偏僻,也有的角落是大爺大媽們集中打太極的地方,很熱鬧,陳非專門選了熱鬧的地方跟簡疏文見面。
一個小涼亭裡,陳非扭頭去看不遠處打太極的大爺大媽,不去看同在小涼亭裡的簡疏文,簡疏文卻一直看着他。
“我不想跟你見面的。”陳非說,“萬一你偷偷錄個音什麼的,下次庭審時拿出來說事怎麼辦?”
簡疏文立即敞開雙手,說:“我身上沒帶錄音筆,任何錄音設備都沒有,手機也沒開錄音,你完全可以放心。你要是不信可以搜。”
陳非轉頭看了簡疏文一眼,緩緩走到簡疏文面前。
“本來以簡律的人品,我應該相信你,但是嘛……事關重大,我還真得搜一搜,對不起了簡律。”陳非淡淡地說。
說完,陳非還真的摸了摸簡疏文的衣服口袋,确定簡疏文身上确實沒帶錄音筆,手機也沒開錄音,他才坐回去。
“我不錄音,你有什麼苦衷,可以放心跟我說。”簡疏文用溫和的語氣對陳非說道,“如果你受到了萬仁峰的脅迫,你不用怕,跟我說,我會幫你想辦法。”到現在簡疏文依然堅定地認為陳非是受到了萬仁峰的脅迫。
“幫我?”陳非咂摸這兩個字,冷道:“簡疏文,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幫這個幫那個,真以為别人都要你幫啊?你想方設法地讓别人欠你恩情,隻是為了突顯自己是個好人!”
“陳非你……”
“我怎麼說這種話,是吧?簡疏文,我爸爸去世那段時間你确實幫了我很多,但你幫我的,我欠你的,我在你事務所打了這麼久的工,也該還清了,現在我就隻想跟你劃清界限,去追求我想要的東西。”
“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你想要的東西跟韋亦民這個案子有什麼沖突嗎?”簡疏文不解。
陳非笑了起來,“我跟韋亦民雖然無冤無仇,但也非親非故,幫他可以,不幫也可以。”
陳非走到簡疏文面前,此時簡疏文坐着,陳非站着,陳非彎下腰,湊近簡疏文耳邊,輕聲說:“萬仁峰答應我,幫我買一個學曆,還會給我一個更好的工作。”
“學曆的問題,上次我不是建議你去考成人自考嗎?”
“我不想考啊。”陳非一攤手,“我就是不想考。能買為什麼要費那力氣去考啊?”
簡疏文像從未認識過陳非一樣死死地盯着陳非看。
簡疏文皺着眉,說:“陳非,你也是學法律的,你應該知道在法庭上作僞證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
“知道。”陳非的語氣依舊淡淡的,給人一種“愛咋地咋地”的感覺。陳非道:“構成僞證罪的,應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情節嚴重的應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不過……”
陳非朝簡疏文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說:“不過我并沒有作僞證啊,誰說我作僞證啦?我在法庭上說的都是實話。”
簡疏文死死地盯着陳非看,陳非也直視簡疏文的目光。
“這不是你陳非。我認識你這麼久,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
“簡疏文,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莫名其妙。放着更有前途的紅圈所不呆,跳出來辦一個小律所,接的案子小,委托人都是普通人,沒錢也沒前途。你想做一個沒前途的理想主義者那你就去做,但别拉上别人,尤其别拉上我。我早就嫌棄在疏文律師事務所的工作太沒前途了,現在萬仁峰給我一個向上走的機會,我為什麼不走?我需要有個貴人拉我一把,萬仁峰就是我的貴人。”
“萬仁峰答應給你什麼工作?”
“他答應給我什麼工作你不用管,跟你沒關系。”
“好,我不問萬仁峰答應了你什麼,我問你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因為你的僞證,韋亦民以故意傷害罪判進去了,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又對得起你爸爸嗎?”
陳非那張淡漠的臉仿佛“咯噔”一下裂了一條縫。他别過頭去,說:“你别拿我爸爸來壓我。”
簡疏文見陳非似乎有松動的迹象,連忙繼續往下說:“你爸爸的案子一直是我的一個心結,我想也一定是你的。”
“韋亦民又不是我爸爸。”
“這個案子不僅僅關乎個人,更關乎你爸爸以及韋亦民這一類人的尊嚴與權利。《刑法》第二十條關于正當防衛的規定,是用來鼓勵大家跟不法侵害作鬥争的,而不是用來束縛甚至懲罰那些挺身而出跟不法侵害作鬥争的人。構建法治社會是要讓壞人受到懲罰,好人得到獎勵,如果反而把見義勇為的人送進了監獄,那麼多人看着呢,誰看到誰心寒啊,以後這社會風氣将變成什麼樣?”
簡疏文說得慷慨激昂,陳非聽了,卻爆發出一陣大笑。陳非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淚。
“簡疏文,你怎麼這麼好笑?”陳非邊笑邊說,“你多大了啊?你比我還大幾歲,怎麼跟個小學生一樣?壞人受到懲罰,好人得到獎勵?這種事情在現實生活中不多的,隻有在小說裡才多,你多大了啊,還不清楚嗎?還沒脫離你的理想主義情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