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明說的氣氛一路蔓延,月地雲階裡,步乘月捂着脖子,略顯倉惶地蹦到地上,離那大床遠遠兒的。
她本來想,都要偷人家東西還騙人家真心了,盛曚要什麼就滿足她一回,結果隻是被抱着躺倒在塌上,後脖子被叼了一下,乘月仙尊就受不了了。
她害怕,怕的心肝膽肺都在抖,她怕人心算計,也怕死人怕鬼,偏巧盛曚全占了。
左右萬獸圖已經借給她了,要不拿着就跑吧。
她在下面猶豫,殊不知,盛曚也松了一口氣,師尊太反常了,要真給她得手了,她才要懷疑,于是她帶着身上未散的熱意,和一顆歇了心思的心,将步乘月喊回來。
“師尊過來,我教你怎麼用萬獸圖。”
她有些心虛,起了利用和欺騙的主意,卻沒有執行到底的勇氣,半路上逃開了,讓局裡的兩個人都顯得狼狽。
“師尊不用不好意思,我不急的,萬獸圖你拿去用就是了,應該用不了幾日功夫,等你回來了,正好我們去浮瓷區一趟,有東西想給你看。”
盛曚被美人計蒙了眼,全然看不清美人皮相底下埋的是什麼心,真以為步乘月出門一趟就變得寬容有愛了。
美人正整理衣角,攏好有些散亂的長發,在心裡給自己打氣:越是說得好聽,下手越黑,她能把不相幹的生靈殺死,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步乘月緩緩停了動作,一步步走回去,每走一步便有無數往事被回想,磨着她收徒、對同門沒有絲毫情誼、絕了無辜妖獸的活路、讓修真界變成人間煉獄……
落腳無聲,輕輕巧巧,就連步乘月急促的心跳也漸漸平緩,她擡手蹭了一下被咬的地方,接着動作再次入戲,半羞半怒地挨回去。
盛曚手把手、不厭其煩地講解萬獸圖用法,甚至想讓萬獸圖認個新主,因為自個兒元神損耗,不能跟到陽間,師尊帶着萬獸圖,多少也能放些心。
軟軟的畫圖搭在二人并在一處的腿上,左右分别有兩隻手稍微撐着,随着盛曚的講解,一邊收、一頭展,指頭輕輕一捏,活靈活現的黑熊飛鳥,盡數躍然紙上。
盛曚手掌心懸托着一尾魚,好像捏了一把水,步乘月好奇,也伸出根手指去戳弄,結果魚沒摸到,碰上盛曚涼涼的手心了。
步乘月這會兒也不扭捏,那股子沖勁回到身上,大概她鐵了心要做完這個局,大概盛曚收了架勢,她感覺不到危險,又開始撩。
一根手指在人家手心點了,嘴上嘟囔着魚,幾下後又變成半掌,翻來覆去地玩弄那隻手。
盛曚一直在等她的全掌,被撩撥地哪哪兒都發癢,硬是一聲不吭,還維持着掌上的魚妖,一抖都不帶抖的。
步乘月也把握着度,看上去她真的在研究這個魚,其實眼珠子一直瞅着盛曚眼色,摸了一會兒,發現那對如漆似玉的眼有發綠的前兆,果斷收了手,無辜一笑,“下一個吧。”
後來,就算盛曚讓一個可愛的跟什麼似的小豹子翻着肚皮讨摸,步乘月也再沒上過手。
笑話,手段用一次是為達成目的,玩多了就要把自己玩進去了,不經意地觸碰,是盛曚被她捏在手裡,碰的多了,可就成盛曚攥住她的七寸了。
步乘月幫她展着卷軸,很快就到了末尾,末尾就是烏玉玦。
烏黑的痕迹格格不入,像是這栩栩如生畫卷的敗筆,步乘月不會多問關于它的事,怕盛曚起疑,想着,等圖到手了偷偷拿走就是。
盛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揪出這幾個點,随意地在手心轉着玩兒,“這東西原想着我研究研究,它們不聽話,就不要跟在師尊身邊了。”
步乘月一聽這話就急了,她為什麼任抱任摸的,為什麼出賣肉身,不就是為了這幾個小黑點兒?現在居然敢不給她。
“弄下來的話不會損傷萬獸圖嗎?不會的話就給我吧,正好需要個引子,用我的傘打出道雷一劈,無論是劈鬼氣還是怨氣,都是極好用的。”
盛曚想起來那把深色的傘,師尊曾用它僞裝過雷劫,那把傘打出來的雷來自天雷的本源之力,不可小觑。
可讓她記憶更深的,是錦衣玉袍的乘月仙尊凡是出門就要撐傘,傘下隻她一人,後來盛曚有幸也進了那片陰影,後來又被趕了出去。
因為她那時候有點子叛逆,不聽話,師尊覺得她戾氣重,現在想來,當時她隻會倔驢一樣跟在師尊後面,該沖上去給師尊打傘才是,怎麼能讓師尊累着呢。
步乘月在等盛曚回話呢,她看似輕松,實則捏了一把汗,馬上就要捏不住了,盛曚還不開口,眼珠骨碌碌轉,定在步乘月心事重重的眉目上。
“師尊别擔心,弟子不亂動就是了,等你回來我們再繼續。”
她以為步乘月是怕她繼續動手動腳,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在外從來都面無表情的活閻王,關起門來,竟是個會抿着嘴哄人的人。
步乘月将卷軸細細地收起來,借着這個動作,低下頭,“戰墟的事就像你說的,應當很快了事,不過神虛舟我卻不會早早離開,你在家乖乖等着,别出去給我添亂。”
她說“在家”。
有人登時吃了糖一樣,窩了心的甜,步乘月有意無意地躲她視線,也就沒看見那溺死人的愛意。
更是步乘月說什麼是什麼了,她說,“我見機行事,要是聽說我傷的快死了,先别信,真有什麼事我會告訴你的。”
卷好了卷軸,外面正日出,真是個好開頭,步乘月向着初陽,心不在焉地聽盛曚說什麼“想你”“等你回家”“驚喜”之類的,她已經迫不及待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