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面容融化消失,濃郁的黑色像是從她毛孔裡滲出來的一樣,最終彙聚成了一層外殼,将她包裹其中。
進食完畢的影子詭奴貼着地面,從廚房緩慢蠕動延伸到餐桌邊。
牛玉倩的父親正喝着啤酒、用一雙三白眼看着電視上的足球比賽。他眼袋下垂,胡子拉碴,顴骨邊橫肉徒生,一臉兇相。電視上球員傳球失敗,他用緊握的拳頭猛砸兩下桌子,高罵得唾沫橫飛。
他沒有察覺到,腳下的陰影悄然靠近,并爬到背後的牆上。
它像螺絲脫落的木闆,抑或者失去黏性的貼紙,從牆壁上傾出半身。
“喀嚓。”它吃掉了牛玉倩的父親,兩口。輕松得像用納米絲線切開巨輪。
牛玉倩被鮮血噴濺滿臉,僵硬原地。
“喀嚓。”
牛玉倩失去了對下半邊身體的感知。
人的大腦有自我保護機制,在極度的疼痛之下會進行自我欺騙,切斷神經傳導,讓大腦感受不到疼痛,從而有機會争取一點微薄的生存希望。
牛玉倩茫然地低頭,她看見鮮血開了閘地往外噴射,看見自己盆骨以下消失不見。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在做夢,否則為什麼一點疼也感受不到?
什麼時候夢醒?
大門洞開,吃完的影子詭奴退到一邊,順着門縫滑到步入門口的施五昌腳下。
在他身邊,是一臉冷漠的熊怡。
年輕時親手殺雞都要做心理建設的熊怡走到牛玉倩的殘肢邊,手掌微微懸空。
一小團光芒逐漸覆蓋牛玉倩,最終将她徹底籠罩。
[治愈]異能,T0級。
等到熊怡和施五昌離開時,這光芒将牛玉倩修複完畢,讓她重新能感知到自己剛剛被影子詭異吃掉的下半身。
她茫然地看着父親消失後留下的那攤血,伴随着後知後覺,發出驚恐到極點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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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平米出頭的房子,客廳并不大。能供戚餘藏身的地方不多,于是他躲到沙發邊的冰箱上,自上而下地俯視門口。
異能覺醒後,戚餘的視力也提升不少。
他看見老舊鐵門緩緩打開,黑暗裡一隻手指修長、腕骨凸起的手扶着門推開。對方微垂着頭,脖頸上的金屬項圈失去色澤,側臉線條鋒利。
戚餘在夜色中準确捕捉到目标身影,揮刀的動作果斷無聲且殺意十足。
可刀刃沒能将詭異生物斬為兩半,而是“锵”的一聲撞上某種堅硬的東西。
骨翅自賀舟陵身後出現,在戚餘攻擊的一瞬攏在身前,擋下這一擊。
賀舟陵眼眸暗紅,主動往前逼近一步,骨翅輕輕一揮,戚餘被重重擊飛、撞在牆上。跌落在地時,染血骨翅的銳利邊緣已經來到眼前。
“咳咳……”戚餘翻身坐起,眼角寒光一閃,骨翅直逼面前!他當即迅速一滾!
再不解釋恐怕性命不保,戚餘舉起手:“誤會!十分鐘前有詭異生物冒充你敲門!”
一聲悶響。
骨翅尖端微微一偏,擦着戚餘手臂和脖頸紮入牆裡,他身上的襯衣因此被扯開,露出一小片留下紅痕的右肩,鮮血從擦傷處緩慢洇出。
賀舟陵一言不發,微微眯眼,眸光危險。
戚餘心知他在等自己給出更具體的證據,一把揪出剛剛馴服的“仆從”,吧唧一下丢到賀舟陵腳邊:“就是這種會吃人的影子詭異,在上一個時間扭曲,我親眼看見它們吃人。”
影子茫然仰頭,發現這個恐怖的男人在獵物話音落地的一瞬間,更加恐怖了。
他說,“時間扭曲”。
賀舟陵的紅眸隐隐濃稠近黑。
他從二十年前重啟世界回來,關于時間異能原來分成[時間扭曲]和[時間掌控]兩種,可這樣的認知,他在世界重啟前五年——也就是當下時間十五年後才知道。為什麼戚餘能如此準确地脫口而出、區分這兩個?
賀舟陵飛速思考,無數事關戚餘姓名的想法在他腦海裡閃過,突然鼻尖聞見一股極其誘人的香味,讓他體内蟄伏的那家夥蠢蠢欲動。
眼裡黑色褪去,重回暗紅,“你吃過什麼?”
香味有兩個來源,一是戚餘,一是這隻影子詭物。
影子瘋狂搖頭,看了一眼戚餘。
戚餘:……
他就這麼被賣了。可以,這很公平。
嘩啦,賀舟陵收回骨翅,打開了牆壁上的燈,照出滿屋狼藉。
實木餐桌破碎兩半,牆壁上遍布刮痕刀痕,一些角落裡遍布可疑的暗紅斑斓液體。
賀舟陵的視線一一掃過時,戚餘繃緊了後背的皮。
【說明書,我的肉對異能者有效嗎?】
上一次時間扭曲最後看見的巨大骨翅應當就是來自賀舟陵,那股隻是遠遠看一眼就讓他戰栗、生出逃跑沖動的經曆還是頭一次。
戚餘不确定對方是否良善,但他能确定的是,對方必然危險且實力遠超自己,一旦動起手來,自己沒有任何幸存希望。
神信:【你聽說過挑手機款式的充電寶嗎?】
懸起的心終于涼透了。戚餘悄悄朝門的方向後退一步。
骨翅驟然出現又消失。
戚餘隻覺得背後一寒,恐懼之下渾身僵硬,卻還是調動渾身肌肉準備格擋。
賀舟陵的動作太快,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隻看見影子詭異消散一地的殘影和賀舟陵轉身時寬闊的背影。
“等一下。”戚餘喊住他,理了理淩亂的衣服下擺。确認沒有危險,那股可以吃虧但是不肯吃的本性冒頭:“我剛剛跟它達成了主仆協議,你處理它之前,至少應該過問一下我的意見吧?怎麼說都是我的财物。”
賀舟陵的聲音很冷:“詭異生物和人類不存在共識。在我看來,我剛剛是救了你一命。你最好和詭物劃清界限。”
固執自大,殺伐獨斷。他其實很欣賞這樣的品質,但他不能接受因此而産生任何财産損失,畢竟他是個本分的生意人。戚餘緩緩交疊手臂,忍住一聲冷笑。他決定明天就搬出去,就算需要自己跟詭物博弈,也比在這裡受氣強。
“放心吧賀先生。”頂着十八歲少年模樣的戚餘猝然笑了,心智大抵也受到了這副皮囊的倒退影響,變得叛逆又渾身是刺:“我的命長得很,真是辛苦您為我操心了,不如您把精力留着,去操心其他八十八個跟您搭讪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