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關山月開始考慮要不要再說點什麼的時候,郁炀突然開口,他垂着頭,看不清神色:“我知道。”
關山月猛然擡頭:“你知道?”
她想過很多郁炀的反應,會不會把她抓去給道士驅邪祟,又或者覺得她精神分裂,要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當然,或許也會覺得這隻是她要跟邵子濯在一起,用來敷衍他的借口。
可一樣都沒有。
他隻是淡淡地說,他知道。
郁炀的臉色有些慘白,脫力般地笑笑:“剛回來的時候,我發現你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我總想着人心易變,可能隻是因為你長大了,我們之前的感情也不做數了。”
“我嘗試着想靠近你,結果你說你失憶了,把之前的事情全部忘掉了。我信,失憶要是真的發生,人完全可能變成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我認為你隻是重塑了人格而已。”
“可是後來逐漸相處着,我發現不止性格,你的口味、小習慣,甚至體質全都發生了改變,就像是真的徹頭徹尾換了一個人一樣。”
“她不吃醋,一點點醋她都能嘗出來,然後再也不吃那盤菜,而你可以直接用醋碟蘸餃子,她是過敏體質,海鮮、芒果她都吃不了,但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東西,并且你吃下去以後不會有任何的過敏反應。”
郁炀的笑意終于維持不住:“我看了許多論文,都無法證明失憶後人的過敏體質會改變。我總疑心你們不是一個人,但我沒有證據。直到今天,你親口告訴我。”
郁炀的眼神渺然起來:“不過,前段時間有一天,我夢見她了。”
“她還是記憶裡那個樣子,她告訴我,她去了另一個時空,跟這裡完全不一樣的時空,還讓我不要再記挂她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關山月眉頭緊鎖:“她在哪裡你知道嗎?”
郁炀目光如炬:“她真的在另一個時空?那個真的是她?”
關山月點頭:“不出意外地話,應該是的。”
郁炀急切起來,站起來抓住關山月的手臂:“你是怎麼過來的,她又要怎麼樣才可以回來?”
手臂上的力量快要超過關山月能夠承受的極限,她忍着痛意:“郁炀,你先放手。”
郁炀松開手,留下一片紅色的印記在關山月手上,失神地說:“抱歉,我失态了。”
關山月揉了揉,紅色漸漸散開,又恢複成白皙的肌膚:“沒事,人之常情。要是我喜歡的人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我隻會比你更着急。”她想了想,回答了郁炀的問題,“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穿過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怎麼才可以回來。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
郁炀失去支撐似的跌回椅子上,喃喃自語般:“是我對不起她,是不是當年我不離開,她父母就不會出事,她也不會離開這個時空······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關山月按住他想要扇自己的手:“郁炀,你冷靜一點,這完全跟你沒什麼關系,我們一起想想辦法,萬一可以把她找回來呢?”
郁炀失去往日的神采,像一具行屍走肉:“我并不指望她能回來,月月,這是她的身體,無論如何,請你也一定要替她過好她的人生好嗎?”
關山月點頭:“我一定會的。”
郁炀輕笑一聲,踉跄着走出去,關山月起身想送送他,他擺擺手,阻止了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關山月站在原地,不放心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旁邊冷不丁地響起熟悉的小奶音:“媽媽,你在看什麼呀?”
關山月一側頭,邵可貞伏在邵子濯懷裡,咬着指頭看向郁炀離開的方向,好奇地探頭探腦,但又沒發現什麼新奇的,又把頭轉過來看着關山月。
猝不及防地看到這一大一小,關山月的眼淚猛然沖出眼眶。
她占據了書中“關山月”的身體,消解了“她”建立下的人生秩序,模糊了“她”的情感與意念。
而後又與這個時間世界重建鍊接的羁絆,昭示獨立于“她”的存在。
她們擁有同一個名字,又被選中放置于不同時空,是相互替代?還是重置人生?
她說不上來,是她更慘一點,還是“她”更慘一點。
關山月在剛才跟郁炀談話的瞬間,總覺得自己是個鸠占鵲巢的罪人,可現在邵子濯溫和地注視着她,貞貞蹭着想要靠近她,她又重鑄了屬于她的生命力。
一隻柔軟的手撫上她的臉:“媽媽,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