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芝芝留宿烏芝山,謝忱獨自一人回了歸鶴峰。
雲履踏在碎葉上,發出些許聲響,披星戴月,好似故人相逢。
施法在小竹屋内點燃燭火,謝忱指腹一撚,指尖的那點兒餘火立馬熄滅。
他将屋内的搖椅收好,從地上撿起中午正在看的古籍,最後甚至是親力親為将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可那股煩躁的情緒并沒有随着蹉跎掉的時間一同消散。
謝忱站在屋子中間,忽明忽暗的燭火将他的身形襯得更加挺拔……和寂寥。
“啪嗒。”火花星子炸裂了一聲,蠟燭忽然熄滅,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謝忱終于微微動了動手指。
——自夜色中,一把長劍微微顫動着。
色如霜雪,出鞘宛如有龍吟,名曰‘滄靈’。
滄靈劍發出嗡鳴,似乎在呼喚曾經的主人。
謝忱不動,隻是望了它許久。
忽然伸手,往下輕輕一按,長劍似發出一聲不甘的哀鳴,便消失在了眼前。
歸鶴峰的雨還在下。
翌日一早,烏芝芝就頂着雨出現在了謝忱的屋前,沒有絲毫猶豫,她大搖大擺地闖入房中,找到床上拱起的人形,然後一個猛跳直擊睡夢中的謝忱。
就在烏芝芝以為偷襲成功的時候,一隻手趁機一撈,烏芝芝下墜的力道便被全部卸下。
她遲鈍地用葉子撓了撓後背,“你沒睡?好呀,你在故意等着我!”
謝忱另一隻手撐着身子起身,墨色的長發随着他的動作散落在薄而雪白的被褥上,“這是修士該有的警覺。”
謝忱将烏芝芝摟在懷中,“好了,你一大早來幹什麼?”
雖然他知道蘿蔔大仙不需要睡眠,而他這種級别的修士也不需要睡眠,但擾人清夢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忘記給你帶話了。”烏芝芝似乎對被褥的材質很感興趣,又白又軟,紋理是豎形的,這是她沒有的藏品。
見狀,謝忱不動聲色地将她摟得更緊了一些,“什麼話?”
烏芝芝:“紫陽真人叫你去太乙宗找她。”
“……這不像她說的話。”反正定不會如此直白。
烏芝芝葉子繃直,聲音充滿了不悅:“你覺得本大仙在騙你?”
……不是,隻是在下覺得你省略了億點點細節。謝忱當然不會直接說出心裡所想,“沒有,但是芝芝,我不能去。”
“随便你。”烏芝芝不在意謝忱的選擇,能傳一句話還是看在紫陽真人請了一碗面的份上。
烏芝芝再次試探地想要站在床上,可謝忱卻将她摟得更緊,“芝芝,你……不可下床,你腳髒。”
蘿蔔沒有腳,但蘿蔔的确是髒的。
烏芝芝大怒,立馬想要反駁,卻順着謝忱的視線回頭看見了自己一路拖出來的泥印子。
霎時,蘿蔔大仙惱羞成怒,猛地一口咬住了謝忱的虎口,緊接着死命掙脫了懷抱,惡狠狠地咬上一口。
“咝——”
烏芝芝像沒聽見一樣,報複心極強地将根部的濕土蹭在被子上,然後才離開。
“芝芝你啊。”謝忱瞧着被子上的污漬,隻覺得好笑。被子底下的腿換了一個姿勢,然後才用潔淨術将屋内恢複原樣。
謝忱将昨日的搖椅拿到外邊,放在了樹底下。
頭頂的陽光忽然被遮住,烏芝芝動了動葉子,發現了擋在自己頭頂的藤椅。
烏芝芝思考片刻,得出一個結論,謝忱是故意的。
于是當謝忱轉身看來的時候,就發現烏芝芝化作了人形,大爺一樣地躺在藤椅上,閉着眼搖啊搖。
謝忱愣了片刻,啞然失笑。
可惜,如同這般平靜的日子還未過多久,歸鶴峰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當仙鶴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就連謝忱都被吓了一跳:“這是……掌門的傳音仙鶴?”
“死老頭子找你絕對沒有好事。”烏芝芝嘟囔一聲。
仙鶴忽然扭過頭,張開尖喙朝着烏芝芝威脅大叫,可才發出一聲,就被謝忱捏住了長喙。
“安靜。”謝忱松手,仙鶴以為自己得救了,又沖着烏芝芝張大嘴,這是才發現自己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峰主說來了貴客,特邀客卿長老一同迎客。”
客卿長老‘受寵若驚’,轉而回頭問蘿蔔大仙:“芝芝,等會兒你能把我撈出來嗎?”
邀請自己去迎客,這可是頭一回的待遇,畢竟平日裡都把自己當成天機門恥辱一般的存在。
烏芝芝此時騎到了仙鶴的頭上,剛剛才威脅完仙鶴,“本大仙罩着你。”
仙鶴也是開了靈智的靈獸,聽到他們這般诋毀自己的主人當即怒不可遏。但烏芝芝也不慣着它,葉子悄咪咪地絞緊了它的長脖,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隻是打聲招呼,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謝忱将口信看完了,“是蒼龍宗來人拜訪,掌門他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會在旁人面前與我發難。”
況且,如今整個天機門都避烏芝芝如同蛇蠍了,最好的證明就是歸鶴峰以往偶爾還能聽見弟子們早課的喧嘩聲,也徹底銷聲匿迹了。
見謝忱已經收到了口信,仙鶴立馬扭頭飛走,其速度之快宛如逃命。
謝忱對烏芝芝道:“大仙要一塊兒去嗎?”
“不要。”烏芝芝不喜歡他們,她怕自己忍不住統統打死。
謝忱沒有勉強烏芝芝,跟着仙鶴前往主峰。
烏芝芝又跳回了藤椅上,慢悠悠地曬着太陽。陽光透過竹林的縫隙傾瀉而下,落在藤椅上成了斑駁的光影,好不惬意。
半夢半醒之間,烏芝芝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悉悉簌簌的聲音……
烏芝芝忽然精神起來,跳到地上的時候變化成了人形,定定地瞧着某一個方向,有隻小老鼠混進來了。
隻不過她一直不得上山的法門,在山腳下小心試探。
平心而論,這點動靜不算大,甚至算得上是正常,可雖讓天機門其他人對歸鶴峰避之唯恐不及,這才讓她這點試探變得格外顯眼?
烏芝芝一個閃身,出現在了不速之客的身後。
“死狐狸,這回還送上門來了。”
南桑兒隻感覺自己的肩頭被輕拍了一下,緊接着如同萬鈞之重。
“放開夫人!”護衛南桑兒而來的修士驚愕不已,自己竟然不知道這個女子是何時而來,“你們歸鶴峰就是此等待客之道嗎?”
烏芝芝的耳朵動了動,“你們不是來找茬的?”
修士不知道此間竟然有如此倒打一耙之人,但奈何此時南桑兒在烏芝芝的手上,隻好耐下自己的暴脾氣:“在下徐浩,乃是蒼龍宗弟子,此番護送夫人前來見故友!”
烏芝芝露出吃了蒼蠅一樣惡心的表情:“誰是你的故友?”
不僅如此,烏芝芝還順勢松開了手,立馬凝聚出一個水球洗爪爪。
真的惡心到她了。
“夫人?”徐浩也對烏芝芝的印象跌到了谷底,“這就是你所說的故友?看來天機門的涵養也不過如此。”
可南桑兒卻是一反常态,維護其烏芝芝來,“徐浩,這就是那天救下我的二人之一,無論怎麼說,她都是我的恩人。”
烏芝芝的表情更加惡心了,這隻死狐狸,吃錯藥了?
南桑人卻朝烏芝芝行了一禮:“那日桑兒不慎被人族當作尋常狐狸捉去,險些被扒皮拔毛,幸得恩人出手相助,今日特來道謝。”
烏芝芝不傻,她頓時知道南桑兒在玩什麼花招了,“怕你不是來找我,是來找謝忱吧?聽說狐狸精都好色,你是看上謝忱的皮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