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電閃雷鳴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呼嘯的寒風也沒先前猛烈,傾盆大雨漸漸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韓歲晏給莊恙打了電話簡單交代了現在的情況,莊恙轉頭聯系了和自己有着老交情的急診科醫生前去察看祁燕睢。
一是醫院本來人手就不足,夜裡值班的醫生屈指可數,也沒時間離開醫院前來患者家裡看診;二是熟人好說話,也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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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燕睢一直昏迷着,他覺得腦袋快炸了,又疼又沉。
“沒什麼大事,好在你給他泡熱水,他的體溫回上來了,隻是手指部分有些凍傷了。”陳醫生擡起祁燕睢的手,示意韓歲晏看,“這裡明顯腫脹了。”
韓歲晏緊緊抿着嘴唇,站在一邊搬弄着手指,眼裡全是擔心。
“他沒什麼大礙,現在體溫已經正常了,等到後半夜,看他會不會醒過來,或者注意一下他的情況。”陳醫生打開藥箱一邊拿藥一邊說,“短時間受凍可能會引起發熱,頭暈,嘔吐等不良反應,我這裡放了一些藥,你要是看不明白說明書,打電話給我。”
韓歲晏點頭,輕聲道:“謝謝陳叔。”
“要是後半夜情況很差,就打急救直接送醫院。”陳醫生說道,“雖說一般不會那麼嚴重,但你還是要注意。這麼能讓他穿單衣出去淋雨呢?”
韓歲晏低着頭,半天沒吱聲。
“小晏,别悶着,好好說話。”他歎了口氣,又叮囑了幾句,這才拿着藥箱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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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您不用過來,太晚了,我可以照顧的。”樓上韓歲晏剛目送陳醫生驅車離開,莊恙打電話說要過來看看情況。
“這怎麼行,我是醫生,我知道怎麼應對緊急情況。”莊恙應該是穿鞋子,可能把手機放在鞋架上了,電話裡人聲忽大忽小的。
“沒事的叔叔,您明天還有好幾位病人等您,這邊我一個人能行的。”韓歲晏緩緩說着,“到時候我直接問陳叔就好。他說祁燕睢不會有事,不然就讓我們直接去醫院住院了。”
電話裡沒聲兒,莊恙想了想,說:“那有事你給我打電話。”
韓歲晏應下聲。
回到床邊,韓歲晏将陳醫生留下的藥分類放在床頭櫃裡。
他替祁燕睢掖了掖被角,扯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愣神。
好一會兒,他餘光瞥見自己放在門口的醫藥箱,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現着祁燕睢倒下的那副畫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要對自己這麼好?韓歲晏想不通,他猛抓了幾把頭發。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床上躺着的病人,可能是精力疲憊了,他竟在沒有吃安眠藥的情況下不知不覺睡去。
又夢到前些年在南極出事那個場景了。
夢裡,他看見自己蜷縮在輪船角落,周圍無數的人都在唾罵他。
“他執意要去拍攝極光,這下好了,一整船的人都因為他這個舉動喪失了性命!”
“聽說他的哥哥因為不放心他偷偷跟着來,最後也像我們這樣被永遠留在這裡了。”
“早先當地的原住民就警醒過我們,說前方路況複雜,如果可以放棄是最好的,可他非要固執己見......”
四周正吵得喧嚣,此時一個青年從旁邊走過來,韓歲晏看清了他的面貌,是蘇閩,他的好朋友之一。
“咱大家來的時候是說好的,錢給到位了,生死不論的。”男人輕聲嗤笑,“别推責啊大家。”
他的身後,緩緩走過來三個青年,遠遠就感覺得到氣質上乘,湊近了,看得清俊俏的眉目,溫潤如玉。
韓歲晏鼻腔酸澀,眼睛模糊不清,他們好久沒見了。
曾經,他也有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大家相互勉勵,相互談心,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韓歲晏想要沖上去抱住他們,手卻徑直從他們身體裡穿過了,他焦急地大聲喊着他們的名字,也沒人注意到。
任憑他如何扯着嗓子大聲喊話,都沒用。
韓歲晏覺得無力,他像一個旁觀者,聽見自己的好友在和那一堆人據理力争維護着自己,他卻始終無法上前一步。
他小聲嗚咽着:“明明因為我害的你們留在了那麼冷的地方,為什麼不和他們一樣指責我!”他淚流滿面,情緒越來越激動了,正對着面前為自己辯解的四人大聲喊道,“他們說的本就沒錯,你們怪我啊!都是我害的......”
他無措地蹲坐在地,深深地埋下了頭。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手被人扯了一下,頓時天旋地轉,眼前的場景破碎成片,他猛然驚醒了。
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個臉上略帶潮紅的俊俏青年正在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膏,不時還對着傷口輕輕呼呼氣。
韓歲晏微微錯愕,他愣着沒動,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祁燕睢。
“噩夢麼?臉都哭花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從他的耳邊響起,手上的力度又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