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宣忙站起身，示意道：“侄……侄兒快快請起，來人，賜……賜座。”話音剛落，屋後便有婢女擡着坐榻和案桌，擺在大殿左側。

風如月跟在身後，也不施禮，王潛看得惱火，“廣陵侯，這位是什麼人？竟如此無禮？”

“在下風氏後人，族中掌事，官家曾賜風氏恩典，非見官家，不必行禮。”風如月悠哉悠哉地一邊調整坐姿，一邊說道。

王潛被氣得不輕，連他都要行禮，這小小風氏，居然還有特赦。

“王大人莫怪……這也是天家規矩……并非……并非如月不肯遵循禮法。”宴白故作孱弱姿态，語氣是有氣無力，一句三喘，“不知我家都尉，現在何處？”

“顔都尉玩忽職守，小侯爺，你可得好生約束才是。”王潛擡手示意小厮去傳顧言和晚甯。

“王大人好生氣派，小人在竟州也頗感雍州之強盛啊。”風如月抓起一顆團子，放進嘴裡。

劉宣天生的短舌使他每每在此種情境裡百感焦急，說話的速度跟不上腦子，腦子的速度又跟不上别人的腦子，隻能眼巴巴看着，呆愣愣聽着。

顧言和晚甯被帶到殿中，顧言單膝叩拜，“拜見大王，少主。”眼神裡盡是狠戾和隐忍。

晚甯低着頭，不敢看宴白一眼，“奴家見過大王，侯爺。”顧言在餘光裡瞧了瞧她。

“侄……侄兒，這……這軍符，還……還你。”劉宣把案桌上的軍符遞向宴白。

宴白緩緩站起身，刻意一副難以邁步的樣子，剛往前走了兩步，便順勢絆了一下桌腿，桌上吃食件件灑落，宴白整個人往前倒去。

晚甯見狀，條件反射般一瞬間沖上去，一把拉住宴白的手腕，往自己肩上一扛，攬着宴白的腰将他穩穩扶住，兩個人幾乎抱在一起……

顧言猛然站起身，大步走過去拉開宴白，架在自己肩上，又驚又惱之際，撞上了晚甯關切擔憂的眼神，那目光落在宴白身上，久久不願離去……

“多謝姑娘。”宴白故作艱難地擡起塗白的臉，對晚甯道謝。

“怎會如此……”晚甯皺着眉頭愣在了原地，輕聲自語，沒有發現顧言正滿臉思慮看着她。

王潛坐在榻上眯着眼，觀察着，不言不語。

劉宣驚得站起了身，他隻想确定自己大權在握，并不想讓顧言死在王府……

“侄……侄兒身……身子要緊，本王不……不多留了，快到廂……廂房歇息一……一晚，便帶顔……顔都尉他們回去吧。”說着，将那玉牌遞到宴白眼前。

顧言迅速接過，“多謝大王厚待，我等先行告辭，少主不宜久留于此。”語氣裡帶着極度隐忍的憤怒，說完便架着宴白佯裝艱難地往外走，風如月搖着扇子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回過神來的晚甯，怯怯施了禮，“奴家告退。”心事重重地往門外走，沒有發現顧言若有所思地視線一直跟随着她。

見幾個人都走出殿外，王潛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劉宣身邊，“大王，此刻派人盯着，便可探得虛實。”

顧言架着宴白走出王府，風如月跳上馬車，在伸出手來拉宴白，顧言在宴白身後推，佯裝得頗艱難才攀上馬車，而後他轉過身，對晚甯伸出手，晚甯眼神孔洞地盯着空氣，毫無察覺。

“嘿。”顧言俯下身子想看清她的臉，“醒醒。”

晚甯回過神，看見顧言一張臉正對着自己，眼神裡全是關切，“啊，呵呵，剛剛……”一時說不出話來。

“沒事，别慌，少主好着呢。”

顧言竟笑着安慰她，晚甯覺得好像看到了冬日裡的陽光，“嗯。”，她應了一聲，默默轉身爬上了馬車，全然沒有留意到顧言擔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車架緩緩離開了王府駛進集市中，一個騎馬的黑影默默地墜在後面……

四個人坐在車内，見有一生人，顧言不說話，宴白和風如月也都不敢開口。晚甯坐在顧言身邊，保持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旁若無人地一直盯着鋪在腳下的絨毯。

“少主，屬下辦事不力，還請責罰。”顧言若有其事地對着宴白告罪。

還沒等宴白反應過來，晚甯突然擡起頭，急切地解釋道：“侯爺，阿甯若是反抗，那寨中百姓當如何？您不能怪他。”

風如月看着這女孩深覺有趣，搖着扇子打量了起來，又看了看顧言，“哧”地一聲笑了，“我說顔甯怎麼好幾天不回家呢。”意味深長地看着顧言。

顧言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标注：

“王馭八龍之駿：一名絕地，足不踐土；二名翻羽，行越飛禽；三名奔宵，夜行萬裡；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輝，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騰霧，乘雲而奔；八名挾翼，身有肉翅。”——《拾遺記》

以馬的毛色命名：赤骥（火紅色的馬）；盜骊（純黑色的馬）；白義（純白色的馬）；逾輪（青紫色的馬）；山子（灰白色的馬）；渠黃（鵝黃色的馬）；華骝（黑鬃黑尾的紅馬）；綠耳（青黃色的馬）——《穆天子傳》卷一

文中馬的名字全部取自此處，後續不再一一标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