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弧形的窗外落日熔金，淌進來的一點點金黃摻着屋裡閃動的燭火落在顧言的臉上，勾勒出一段段如畫如刻的弧線和陰影，清冷的眉宇間透着若隐若現地暖意，晚甯仔仔細細看着，忽然醒悟般瞪大了眼睛，薄唇輕啟卻一時不知如何去說。

顧言亦仔仔細細看着她的神情，于她明白過來那一刻釋然輕笑，“你很久沒喊我了。”

“猴……”晚甯的聲音如同被蒙上了一層薄紗，朦胧不清，氣息輕到如同懼怕薄冰碎裂，“猴子。”

“诶。”那張冷漠的臉上綻開了如驕陽般的笑意，輕輕應了一聲。他慢慢松開手，躺了下去，肩頭的劇痛仿佛都減輕了。

晚甯坐在一旁，出神般看着他，心思回到了侯府。這些時日裡，整個侯府，都在顧言的統領之下，那看起來弱不經風的侯爺，從未發出過實際的命令，她早該知道的，那個穿着大袖軟錦的定是宴白。

叱羅桓此時氣喘籲籲地跑上樓來，伸出手把兩個精巧的銀瓶遞到晚甯面前，“哎呦，累死我了，來，快，這個吃了，這個塗在傷口上。”

晚甯回過神來，緊張地眨着眼睛接過兩個瓶子攥在手裡，起身去扶顧言，“來，慢點，拉着我。”

借着晚甯的牽扯，顧言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晚甯的眼睛上，臉上，手上，看着晚甯把小小的藥丸，倒在纖柔的指間，又滾到手心裡，“阿甯長大了。”

晚甯聽了這話頓覺有些羞惱，擡起頭，皺着眉望向他，“你才長大了，快吃。”一把将那藥丸拍在顧言的嘴上。

顧言輕輕一抿，仿若一個吻，落在了晚甯的掌心裡，她忙把手縮回來，睫羽扇動，看向一邊。

“味道不錯。”顧言看着晚甯的側臉，眸光流轉。

叱羅桓站在一邊突然覺得自己如同一盞巨大的西域油燈，“ 啊，那什麼，我下去喝杯水，渴死我了。”轉過身，大步走下樓去。

晚甯看着叱羅桓消失的背影，蹙着眉，伸手去拿另一個瓶子，擡眼卻發現纏在顧言身上的紗布還沒解開。她偷偷瞄了一眼顧言，伸手去解，指尖劃過他的皮膚，觸到一陣炙熱。她使勁控制住自己因為心跳太快而跟着顫動的手，一點點将那些紗布從顧言的胸口和肩上揭下來。

她看着顧言肩頭一片血肉模糊，眼前突然不受控制的糊成一片，一滴眼淚瞬間落了下來，滴在了顧言手背上。

“幹什麼？死不了。”顧言無奈地笑着，擡起手從她眼睛上撫過，“你再哭，我就不帶你去看燈了。”

“你還記得？”晚甯吸了一下鼻子，拿起藥瓶，将藥粉倒在另一塊幹淨的紗布上，然後重新覆在顧言的傷口上。顧言眉頭一下擰了起來，身上的肌肉一下全繃緊了。

“很疼，我看見了，但是必須上藥。”晚甯一本正經的囑咐起來，腦子裡想起那個從樹上摔下來磕破了手，為了不上藥而躲進她家裡的顧言。

“我知道，我現在不跑。”顧言看着她笑起來。

“等你好了，再帶我去看燈吧。”晚甯沒有看他，低頭笑着，收拾起四周的東西，兩隻藥瓶揣進懷裡。

顧言看着她，突然覺得心裡結結實實地裝滿了，應了一聲，“好。”

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又許是心裡的人回來了，這一晚，是顧言十三年來睡得最沉的一晚。

日月輪轉，金烏東臨，霧藍的天光灑在了晚甯的臉上，她從地毯上爬起來，走到床邊看見顧言臉色蒼白還在睡着，輕着腳步走下樓去。她拍了拍躺在地上的叱羅桓，“叱羅，醒醒。”

叱羅桓恍恍惚惚地爬起身來，揉着眼睛，“什麼事？大早上的。”

“你昨日說那毒隻是會讓人劇痛難忍，傷口潰爛，你可知此毒從何而來？”晚甯坐在地上，盤起腿來，認真地盯着叱羅桓。

叱羅桓半睜着眼睛，打着哈欠說道：“這種毒是倉羯人的毒，他們喜歡折磨人，劃破皮膚，撒上毒粉，人帶着永不愈合還不斷潰爛的傷口勞作，直至死去。”

“那你這藥管用？”晚甯聽了擔心起來，再三要他确定。

聽到晚甯說了這質疑的話，叱羅桓一下精神起來，坐直了身子，伸着脖子擔保道：“我叱羅桓拿錢辦事，沒有騙人這一說！你這樣問，就是在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