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按着宴白的指令,讓左祿把記得的方子都寫了下來,他在大獄裡住得舒服,與胡玉有同感,覺得身心安然。
胡玉在越州侯府住了好些時日,跟阿武和大山成了朋友,總給他們講自己的不堪往事,大山和阿武深感憤懑,于是劉夕的叛軍襲來時他們也沒離開,胡玉本想着與劉夕對峙一番,結果劉夕不見了……
胡玉自己也覺得有意思起來,仿佛全沒了那段故事,她興許也就是被人賣來賣去的丫頭,說不定還要流落風塵,這麼一想,劉夕又算是有點好處。
對比而已。
閑暇之餘她想起了叱羅桓來,這人也不知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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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百姓平安回到了城裡,一兩日下來生計逐漸開始恢複,原本磨刀嚯嚯準備殺敵的鐵頭漢子失望之餘也覺得慶幸,個個道:“謝謝宴統領!”
宴白自知這不是自己一人的功勞,轉頭犒賞了越州全軍,侯府銀錢不缺,在大營給他們設了個大宴,陳清負責起了具體安排。
踩過生死線的人都是容易滿足的,有酒有肉便可歡喜無憂。
臨瑤将北路大軍安置在了竟州南郊,山寨裡一下擠滿了人,瓊山軍士在校場上搭起了大帳。
那地方山水确實是好,背面環山草木繁茂,正面走個幾裡便是一汪碧綠的湖水,又接近軍事重鎮,往南又有富庶的越州,兩大氏族不少人都喜歡這裡,他們便聚在一起,商量着要留下。
風如月正巡視着,看看有沒有不妥的地方,卻忽然被他們圍了半圈,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他是瞪着眼睛驚訝又為難,“不是,你們問我不成,這寨子不是我的。”他攤着手,心想還有可多瓊山族人沒安置,要是都留下了,這可怎麼好,真是忙亂的很。
臨瑤擋在了風如月身前,“大家先不要着急,還有很多族人未安置妥當,若都留下,豈不是亂哄哄的?”
“族長,你想想辦法啊。”
“是啊,族長。”
風如月見狀又把臨瑤拉到自己身側,扇子一指,無賴才是他的常态,根本不啰嗦道理,“你們聽族長的還是族長聽你們的?叛個亂還理直氣壯了?”
氏族百姓聽了這話,皆不敢再說,在他們眼裡,自然是族長最大。
臨瑤忙解釋道:“等事情塵埃落定,我們再商量,大家先歇着。”
衆人紛紛道是,回到各自的落腳處,那些屋子樓閣都結實牢靠,族人們稍稍打理了一番,想着若種上花草,在這郊野山坳裡便也是桃源之地。
臨瑤見他們不再焦躁,便交代幾個五仙族的軍士看護他們,與風如月牽了匹軍馬往回趕。
臨瑤不會騎馬,風如月把她攬在身前踏馬飛奔,銀鈴響聲随着馬蹄的節奏在山林中回蕩,蕩進人心裡,也算須臾惬意,可消愁的。
“大人是如何學會騎馬的?”臨瑤尋思着自己也可以學學,這是個好本事,晚甯和淳安婉都會,她也不想服輸。
風如月凝神一想,“不記得了,太久遠了,都能追溯到上古了。”胡說八道,想說就說,他也确實不記得,好端端記這些做什麼呢?
臨瑤笑了起來,瘦小的身軀在他懷裡輕輕顫着,“大人是千年老妖嗎?”
“許就是啊,不然怎麼就賴上你了呀,千年氏族的族長大人。”風如月随口說着,但便是心裡話。
臨瑤聽出了他彎彎繞繞的意思,也不直接答應,隻道:“那便是巧了。”
風如月假意沒聽清,低下頭湊在她耳邊,眼睛卻盯着前路,“你說什麼?什麼巧了?”
臨瑤被他蹭癢了,擡手推他,“起開,看路。”
路自然是看着的,不看清楚如何護着心上人?風如月的“民生百态”裡都是這麼寫的,他覺得應該沒錯。
兩人都需趕緊回去,從山寨到越州得跑個兩三日,他們都希望宴白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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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白讓西、南兩路大軍紮營休整,兩族軍士和蠱師毒師卻想進城看看,休整了一宿便開始鬧騰了起來。
果然臨瑤把北路幾萬人帶走是有原因的,民風淳樸,鬧騰随心。
數萬人聚集到了城門口,喊着要進城逛逛,理由是:好不容易來一趟。
宴白也知道他們沒什麼惡意,就是想進城瞧瞧,可數萬人擠進城裡,這是越州全城商戶也受不了的熱情,怕是不妥。
這時女子顯得比男子管用,就在宴白怎麼喊也沒人答應時,淳安婉來了。
她知道宴白平安回來了,卻一直在外面忙活,如今還被數萬瓊山族人鬧得頭疼。
尋到城樓上遠遠看了情況,回府換上了珠翠衣飾,十字髻上插上五尾鳳冠,又是一副做主母的模樣。
不論如何,能用的辦法皆要試試,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在越州軍士的護送下,她走到宴白身邊,站在了臨時搭起的高台上,屈膝施禮,嬌柔清亮的聲音響起,“各位聽小女子一言可好?”
誰能拒絕好聽的聲音呢?且那聲音來自一個極大膽的女子,居然站在軍營的高台上。
瓊山族人安靜下來,看着高台,見着一個衣裙翩跹的女子立在中央,日光落在她臉上,似泛起了一層絨絨的光暈,遠遠望去,似有皓月般的清澈。
“越州城池不大,若諸位都進去,怕是容易擠成一團,什麼也瞧不見。不如分批去,每日入一千人,商戶皆有優待,可若全都擠進去,怕是看來看去也隻看見你們自己的族人。”
淳安婉說完,五尺高台之下,喧嘩聲再次響起,幾萬人站在一起交頭接耳,那聲音在越州城郊嗡嗡回響,密密麻麻地人群裡,有點頭的,有搖頭的,還有轉身啟程回家的。
而後瓊山大軍原本的弓弩校尉揮着箭矢高聲喊道:“那你們快點兒,我這糧食耗不了幾日。”
宴白聽了上前補充了起來,“無妨,越州有,不夠了便與我說!”交彙盟友,誠意要有,如此便妥了。
進城的瓊山族人陸續排着隊伍,中軍軍士負責卸掉他們的兵器,一個個放行。
臨瑤的兩個護衛中的慢毒,侍衛照着指示與阿武一起照顧着靈儀族長在侯府裡住下,他拿着左祿寫出來的方子一一比照,眯着皺褶滿布的眉眼連着兩三日寝食不安。
終于在護衛毒發之際,對着症狀找到了對應的毒方,親自熬了解藥給他們服下,也算左祿一份功勞。
宴白得了回報,覺得一切都差不多安排妥當,便領着淳安婉回到了越州大營裡,武初明看着陳清領着軍士們熱鬧,自己站在一旁靜靜呆着。
見他們回來,他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态度,“還知道回來,多跑跑,那火油可多得是。”
“大人說笑,沒事點它做甚?”宴白順着他,不與他争執,他從來都是懂得人心思的。
武初明看了他一眼,決定還是不與他嗆嘴了,總歸是好好的回來了,便問道:“風氏怎沒回來?”北路順利,他知道應是沒事,循例問一嘴,化解一下尴尬。
宴白則笑了起來,“我就說臨瑤怎麼非要我給個安置,大人,您都不知道那城外的瓊山軍士都鬧騰成什麼樣兒了,再來個幾萬,我是真弄不了。”
“什麼安置?”
“早前王潛不是坑了一波山匪嗎?就那山寨裡,風如月帶他們去了,幸好是去了。”宴白想着城外的情景直搖頭。
“啊~這樣,那小孩兒還挺聰明的,就是太純了些。”武初明是喜歡臨瑤的,踏踏實實地女孩兒,做事盡心盡力。
淳安婉手裡整理着輿圖,淡淡笑着,一直沒言語,拿來了紙筆遞給宴白,“你莫要忘了報給侯爺,他可等着你的消息。”
宴白怎會忘了,總算沒有無辜的死傷,還抓到了左祿,除了劉夕不見了,一切都還好,報給主子,是他經年的習慣。
給劉宜的捷報已在路上,現在隻寫自己的信件,他拿起紙筆細細寫了經過,還順道說了臨瑤和風如月的事情,多虧了臨瑤,越州軍營裡存了各種毒蠱的解藥,毒師們的毒方也讓左祿一一寫了出來,他把這些全都寫在了信裡,倒也是高興得很。
武初明看着他寫,撇見外面夜色不錯,走到門外涼風習習,也算舒爽,想起有個地方得去,踱着步子往外走,“我去外面轉轉,你們不用等我了啊。”
“大人要去哪兒?”宴白見他出去,似是要去很遠。
武初明擺了擺手,沒有回應,走出了軍營,他早已不屬于朝廷,來去自由,不受任何牽制,宴白便沒再追問,隻寫在信裡與顧言說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