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臨瑤又用力的說出了兩個字,聲音稍微清晰了些。
風如月不敢低下頭,手慢慢摸索着,沿着浴桶的邊沿,摸到了臨瑤的頭發,臨瑤遞給他一塊布,似是要他幫着擦擦。
他靠着指尖的觸感,摸到臨瑤發絲裡的葉片碎屑,還有一塊塊黏住了發絲,粘成了一片的塵土,心裡一團亂麻,不是滋味,深吸了口氣,目光瞬間落在她的頭發上,認真看着,一點點給她清理幹淨,拿來一旁的木勺,将水勺起,澆在她的頭發上,涓涓熱流沖刷而下,順着臨瑤的脊背流入水中。
“好了,你起來吧。”風如月給她洗了個幹淨,轉過身去。
臨瑤回頭看他,卻隻看見他的背影,“扶我。”話語順暢了些許,她覺得自己有逐漸的好轉,手指一籠,抓住了風如月背後的衣裳,輕輕牽了牽。
風如月仿若撲進了炭火裡,身上的灼熱逐漸籠上了嗓子,忽然覺得喑啞阻塞,說不出話來,清清楚楚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目光落在别處,轉身牽着臨瑤的手,扶着她起來,餘光裡有一片瑩潤的白皙晃晃蕩蕩,蕩進了他的心神裡,他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臨瑤倚着他從浴桶裡爬出來,卻發現沒有衣裳可以穿上,“衣裳。”她的神智忽然清晰起來,臉色迅速紅了大片,發燙。
風如月這才反應過來,隻是四更的天裡,哪裡去尋衣裳?他大步走到床邊,一把拉起了被褥,迅速将她裹了起來,“先……先這樣,天亮了再找小娘子要。”
逐漸神智清晰起來的臨瑤眼眸低垂,不敢擡頭看風如月,手裡抓緊了裹在身上的被褥,點了點頭,等着風如月擦幹她的頭發,而後便自己往床邊走,可一不留神踩到了被角,整個人往前摔去。
風如月伸手抓住了她披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拽起,一把摟過她的腰,一抹柔軟白皙的光影在眼前掠過,他又迅速将她裹了起來,摟在懷裡,“你小心點兒。”
臨瑤隻覺得自己臉頰滾燙,頭腦在清醒中模糊起來,抓住被子把自己裹緊了,轉身跑到了床上,咚地一聲躺倒,背對着風如月,緊緊閉上了眼,從未有過的羞怯,爬滿了全身,如有蟲蟻漫步。
風如月在她身後躺下,側過身去,隔着被褥緊緊抱着她,把臉湊到她耳邊,“回去便成親可好?”
臨瑤沒有回應,縮在被子裡,隻是假裝睡去,心裡如有一隻鼓,不斷的敲着。
風如月知道她聽見了,吻了一下她的耳垂,靜靜躺在她身後,想着如今總算沒事了,便可安心睡去,叱羅桓的餘毒,早知不理,真是害人不淺,且還被顧言揍了一頓,現在嘴裡還疼。
他就這麼想着,慢慢睡着了,臨瑤聽見他逐漸沉郁的呼吸,一點點轉過身,一隻手從被子裡鑽出來,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臉,勾勒着他向來灑脫的輪廓,“好。”
顧言帶着晚甯心思飄忽的回到自己屋裡,關上門後靠在門上低着頭,一看便有心事,晚甯刻意誇張的蹲下,從下往上眨着眼睛瞧他,衣裙在地上鋪開,如同一隻五光十色的小花仙,顧言笑了,伸手把她拉起來,抱着不斷親吻,鼻息之中馥郁着清冽的花香。
“阿甯好香。”
“嗯,你在想什麼?”晚甯亦抱着他,在他背後輕輕拍了拍。
顧言松開手,帶她走到桌邊坐下,“明日請紅娘過來給你試試裝扮?那臂钏已經做好了,明日見完劉宜,我順道帶回來。”
“不試,你告訴我哪日,我自己來。”
“為何?”
“我不喜歡麻煩,你看我都不使喚婢女便知道。我要的是你,是你便可,且要拉着軍隊出去,郡主的儀仗過來接我便夠了。”晚甯站起來坐到他身上,“我去家裡等你。”
“你要回去将軍府?”顧言以為她不願回去,畢竟空蕩蕩的,平白添些傷心。
晚甯卻笑意嫣然,點着頭,“那是你我相識的地方,我第一次見你的地方。”
顧言愣了一瞬,他沒想過晚甯會這樣想,如有池魚遊曳水中,忽而急轉,激起了水花,漾起層層波紋,他癡癡望着她,總是陰沉的眼睛裡有了光彩,千回百轉,映着她的笑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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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肅帶着他的線人在越州附近捕獲了不少靈儀族人,越州與竟州的山野之中,能尋到的食物并不足以養活他們,秦肅帶着人在山郊野外擺着攤子,很快便引來了一波又一波的靈儀族人,餓的不行了,總要吃東西。
“你們倒是辦法多。”
宴白覺得這些人還挺管用的,便讓于齊盯緊了,時時皆有回報。
于齊帶着府裡的侍衛漫山遍野的獵捕,把抓來的靈儀族通通關進了大獄裡,“真是費勁,好端端的跑出來做什麼,那大山裡什麼都有,害得我們一直奔忙。”
侍衛們亦附和着于齊,“誰說不是呢,各州各郡都接了旨意,監察令總來詢問,這不抓又抗旨了,咱們抓到的好說,不少官府定是抓不到的。”
秦肅沒有在想這些,他想的是道上另一件事情,一腳踹在了靈儀族人的身上,“說!你們跟倉羯人有沒有瓜葛?”
這話來的突然,于齊瞪大了眼睛,“倉羯人?”
“跟着商隊的月支人這些時日去不了北漠了,偶然說起,倉羯人曾經去過瓊山,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問題。”秦肅也算是盡心辦事,好不容易搞到的官籍,不能浪費不是。
靈儀族人聽聞,問道:“若我們告訴你,可不可以免了死罪?”
“你若說了,便可問問,若不說,便隻有一死。”于齊上前喝道,威嚴不輸宴白。
靈儀族人手裡抓住了地上的稭稈,使勁攥在手裡,自然是不服氣的,可氣惱之餘這是唯一的求生之機,道:“倉羯人手裡有我們的毒藥,包括五仙族的蠱毒。”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通敵叛國?”于齊拔出利劍,一道寒光畫出了乍現的白虹,聚成星點之後,指向眼前說話的人。
另一個靈儀族人冷笑了一聲,塗得花花綠綠的臉褶皺滿布,不忿道:“通敵叛國?國給了我們什麼?殺害族老,殺害我們的族人?”
“可那是劉夕幹的!”于齊說着自己知道的,心中卻也混亂起來。
“小孩兒,那是後來才知道的,可若皇帝有用些,又何以至此?”
有人喚他小孩兒,于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劉宜的無所作為,哪怕是無心的,亦害死了許多人。
他吩咐獄卒看好他們,收起手裡的劍往回走,這些事情,還需問問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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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初明撬走了王潛的中軍校尉,為表歉意,陪着王潛在雍州下棋,“王大人技藝又漲了呀!”
王潛知道他是在恭維自己,分明讓了他許多步,卻還一副欽佩的姿态,“初明大人過譽啦!”順着他,免得又要有别的花樣。
“王大人最近收獲不少,可要向陛下請功?”
“抓捕逆賊是臣子本分,不必勞師動衆,處置好了交予監察令去回報便是,賞不賞的陛下自有定奪。”
武初明一笑,“嘿嘿,恐怕定奪的不是陛下,是那兔崽子,一筆給你勾了去。”
王潛沒聽明白,兔崽子?他滿臉疑惑的看着正在整理棋子的武初明,“兔崽子是什麼意思?”
“我那徒弟,你家的姜禹怕是不太趁手的。”
“侯爺不會如何他。”
王潛不在意自己有沒有功績,手握萬餘雍州大軍,坐擁雍州一大城池,他很滿意,守着這要塞之地,便是他唯一要緊的事情。
武初明知道王潛心思,把收好的棋子放在棋盤上,“你最近可有北漠的消息?”
“邺陽被占了,那郡守下落不明,陛下很快會知道的。”眼線遍布,不得命令,事不關己,便當戲看,這便是顧言不喜歡的他的緣由,無功無過。
“你就不怕他們攻下來?”邺陽往南便到雍州,武初明也佩服他的淡定。
王潛卻笑了,五指逐個順着敲在桌面上,“你家的兔崽子不會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