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蕭疏不僅停住,還望過來,蕭滿這回高興了,叉着腰向他招手:“這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你告訴我你天天往廢宮裡做什麼,就給你。”
怕他不信,蕭滿直接扔給他:“快跟我說說!”
蕭疏看了看,這牛筋确實比他得的那根要粗而有韌性,他毫不猶豫扔回去:“不要。”
“哎...你?”蕭滿不意如此,拾起來牛筋,撇撇嘴,緊追兩步,塞給他:“不說就不說,小氣!這個就是拿來給你的,你當哥哥的不懂事,我量大,不跟你計較,拿去,我什麼都不要你的了。”
沒等蕭疏反應過來,蕭滿已經氣嘟嘟走了。
蕭疏擡頭看看蕭滿,又低頭瞅着手裡,牛筋打着繞,蜷在手心,他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将那根新得的系上,重又試了試。
弓弦的材料越适宜,用起來越伏手,蕭疏試了幾回,心裡的想望蠢蠢欲動,難以抑制。
一支箭,他想要一支箭。
“清平坊邊有片葦塘,若無箭杆,蘆葦亦可。”
該去清平坊去薅點蘆葦了,蕭疏想着。
另一邊,蕭滿回去一進門,就氣鼓鼓要往草墊上坐,還沒坐下,胡淑媛一個眼風掃過來,不嚴厲,但足以上他轉而規矩跪坐好。
二哥蕭炎問他:“六郎可收了牛筋?”
“收了收了,”蕭滿不耐煩答,十分不滿:“二哥,到底誰才是你親弟弟?”
蕭炎手執竹簡應道:“你與六郎都是。”
“能一樣?二哥,那牛筋多難得?我想做新彈弓,都想瘋了,給我不行?六郎拿了去,我什麼都沒換來,”想起李宮人的竹篾子,他悻悻道:“哦,不對,還讓人換走了塊石蜜,六郎呢?沒正眼看我不說,秘密丁點也沒探出來。”
“要想知道,你何須問他?”蕭炎撂下竹簡,微笑看他。
“六郎,他在學射。”
“學射?”蕭滿訝然:“這麼個破地方,他怎麼學?跟誰學?”
“竹片同牛筋相合,便是個簡易竹弓,不過,确實呢,”蕭炎手撫平竹簡,低語道:“在這地方,他能向誰學呢?”
*
此時,徐雁行正伏在太極宮的殿前,所有人都不知她正處于怎樣的險境之中,但她自己門清。
系統正中的紅柱正發出警報,不斷重複着:“危險,危險,帝王滿意度已低于20%,請宿主盡快采取措施,盡快!盡快!”
徐雁行頭上冒出薄汗,但她不能直視聖顔,沒有哪個宮人内監敢把眼光大喇喇投向貴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隻能謹慎地調整着自己的回話,慢慢平息這個少年皇帝的怒火。
小皇帝蕭慧因年紀不大,脾氣不小,對于徐雁行已去龍虎營幾個月,卻還沒能做出點什麼,自然是很不滿意。他想的是把龍虎營中的屬于門閥的力量都盡數踢出去,要這整個營都被自己掌控才行。
待徐雁行說完,他隻帶着譏諷笑意:“你倒是越來越會做事了。”
徐雁行隻能伏地禀告:“奴不敢,現今這營裡剩下的都是慣常聽從陛下的诏令的,确實難找由頭革除。且這軍資還需衛尉撥付,若是眼下因此事生了嫌隙,隻怕...倒不如徐徐圖之...”
蕭慧因這才想起,那幾家高門掌着滿朝半數以上的官吏,若是龍虎營中他們一個人都沒有,且别說可練兵的将領,便是應付龍虎營日常開銷的資費,也别想領到手。
隻得又哼一聲作罷。
紅色的光柱緩慢上升,重又停在了中間,警報聲消除。
他如今眼見着長大了,荒唐主意比先前更多,也更難迎合,徐雁行隻能倍加小心。
外頭劉安求見,躬身進來的時候,手中拎着個蟋蟀籠,是用絕細的金絲交疊纏繞收攏成寶葫蘆狀,一隻蛐蛐的細長須在其中翕動。
“陛下聽着這蛐蛐聲睡得更安穩,這是下頭才進上的,奴立時便送來了。”
“好,你有心了。”蕭慧因挑起金籠,把它倒來倒去,蟋蟀在裡頭受驚地竄上竄下,他得了趣,同劉安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徐雁行躬着身子站了許久,動也不敢動,半晌,蕭慧因才道:“你回去吧,不要辜負了賜你的衣裳。”
意思是體面依仗他已經給了,剩下的事情就要加快。
臨走時,蕭慧因還問了一句:“你身上的箭傷如今可好全了?”
徐雁行小心回禀:“陛下洪福齊天,庇佑臣子,奴的箭傷如今已無大礙了。”
蕭慧因懶懶道:“那便好,箭傷畢竟是為了救駕,這恩,朕還記得。”
話雖這麼說着,神色語氣分明是在提醒她,莫要仗着此事不作為。
徐雁行應諾,躬身而退,到得副階之下,才覺出手腳已經僵了。
她身後,太極宮矗立于三重高台嵯峨而立,沐浴于金輝之中,仿佛能永固千年。
這真是,令人絕望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