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謝朕,就好好做事罷。”
蕭慧因的回複沒了以往常見的親近,徐雁行便也知趣地退了出去。
“徐校尉戴上這卻敵冠,越發威風了。”
劉安就守在門前,打量她這一身穿着,像吃了一整車的生梅子。
他倆這梁子,已經結得足夠多了。
為了争寵逐利,在禦前侍奉的人中間,往往暗流湧動,你踩我一腳,我絆你一下,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徐雁行對下交遊廣闊,可對這些一同侍奉的,就是一句話。
所有的交情,都是拿來互坑的。
尤其之前,大家在禦前,各得各的意,點心做得好,飲子泡得好,說話說得好,甚而還有拍馬屁拍得好,都能成得意人兒。
一言以敝之,能讨主上歡心,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徐雁行就是憑着系統的高滿意度,也不會少了風光。
但忽然有一天,徐雁行的得意處變了,從會揣摩皇帝心思會排戲,變成了救駕之功。這可不得了,就仿佛在她臉上塑上一塊金字大招牌,上面亮閃閃的有兩個字。
忠君 !
忠的名聲擡出來,這是直接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誰都得高看一眼。
更何況,這塊金牌還是徐雁行拿血換來的,當時她在混亂中中的一支冷箭,将她的胳膊紮個對穿。
金字招牌因為這個傷,更加金光閃閃。
徐雁行的寵信度,當即就上升了幾個檔次,而她手裡的龍虎營,雖還沒正式分派任務,但聽蕭慧因的意思,以後也是要做禁衛軍的一部分。
劉安原本和她面上還能和睦,這回也忍不住酸溜溜的口氣:“以後可不敢叫徐,隻敢呼校尉了。”
要論品級,校尉并不及中常侍,但中官與外官又不同,那是有實權的。
當朝,還沒見放着士人不用,來讓内侍直接掌營而非監營的。
真是讓人羨慕得眼都要滴血。
“劉哥哥這不是擡舉我?誰不知道,劉哥哥如今才是這陛下邊上第一得意人。”她微眯着眼,似笑非笑:“我能有今天,還要多謝劉哥哥常在官家前美言啊。”
說到後面一句時,她聲音猛地一沉,說着謝字,卻臉色發寒,殊無笑意。
劉安哼了一聲,拉着腔子:“彼此,彼此啊。”
出了太極宮,徐雁行便直接去尋了小詹。
“阿兄,時候太緊,還沒查出什麼,隻有這幾日的...”小詹以為他是在催促,臉色犯難。
“先不用查别的,就往官家宣召李典禦前的那幾天查,看陛下去了哪裡,見了誰,又是誰當值,誰在殿中,尤其是——李典禦問診的當日。”
有了目标,小詹跟徐雁行彙報地很快:“在那前兩日,陛下去過禦苑,後來又去長信宮,回來後...”小詹不識字,但記性很好,一五一十去說着,最後道:“禦前當值的人好說,隻是陛下自有喜好,常随意喚人。如今時候太久,記得人太少,若探問的多了,隻怕引人注意。”
徐雁行低眉沉思,卻不想下一刻小詹就笑出來:“可這回,我請了尊如意佛,想是老天護佑哥哥,竟真讓我尋了個能記住的人。”
他向門口示意,隻見一個陌生臉孔靜靜站在門邊,直到小詹喚他,才進來跪倒:“李典禦跟着往跟前請脈那天,禦前當值的有劉安,徐宏,醜奴,綏官。”
他并不報姓名,隻是将那日皇帝在殿中召見何人,曾有何人入内,何人出去傳旨意,都說得一清二楚。
徐雁行靜靜聽他說完,淡漠問:“你是在哪裡侍候?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小内監恭敬伏地:“奴本是紫正殿後抹廊子的粗使,那幾日陛下要賞花,便着我們都去搭棚子,奴才稍加留意。”
“你有這樣過目不忘的本事?倒恰讓我得濟了。”徐雁行淡淡相問。
這樣的事太蹊跷了,打探宮禁消息誰都想做,但在宮内被絕對禁止,而今她急而求問,就有個人現成撞上來,将她想要的所有東西都說明白。
但小詹不會如此糊塗,就輕易帶了人到他面前來。
小詹滿臉喜色,還沒說話,那小内監伏地坦然道:“奴日日留心徐常侍,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償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徐雁行疑惑,旁邊的小詹終于找到機會插話:“阿兄不認得他了?他便是百獸園的阿胡!阿胡啊!阿胡,你擡頭。”
伴着小内侍顯露的面孔,當年的記憶漸漸清晰。
那還是幾年前,她剛得了青眼在禦前侍奉的時候。
百獸園中,有來自各地的異獸,其中一些,後世都有其他的名字,但在交通閉塞的現在,都被視作異種祥瑞。
其中被運來時轟動了整個洛京的,正是麒麟,那天街巷一空,都擠到禦道前去看那現世仙獸,有出宮傳令的宦官回到宮中,激動地描摹:“身形似鹿,但脖頸極高,便是仰着頭也看不清有多長。”
不少文人詠麒麟的詩賦風靡一時,更有人表示,仙獸是天下升平萬朝歸宗之相,本朝得此珍奇,陛下實乃天命所歸。奉上此獸的使臣得以在觐見朝貢的使官中,排坐在最前面,出盡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