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平和,聲量也不大,但吵架的兩人不自覺就沒了話音。
“越停,你幾歲了?”他望向那個高瘦的人。
“你問這個做甚?”
“不管多大,也二十多,算成年了,怎麼還這麼天真。”
“你這話是甚意思?”越停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那種輕蔑的語氣,是在看不起他嗎?
“毋離,你先帶無疏出去轉轉。”裴厭辭道。
“大哥,你倆不會打起來吧。”毋離有些擔心,“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他一巴掌能把你扇暈咯。”
裴厭辭一腳踹向了他。
他現在最煩别人說他體弱了。
明明很強的好吧。
毋離誇張地捂着屁股靈活跳開一步,催着無疏離開屋子。
裴厭辭看他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想到要說的話,又淡了笑意。
“過來坐坐?”他招呼道。
越停不買賬,“有話就說。”
“你想要保護無疏,但你知道他的過往嗎?”
沒等他答話,裴厭辭自顧自道:“他幼時喪父,本該最親的叔伯因為幾畝瘦地和一間破屋,在他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落井下石。孤兒寡母四處颠沛流離,直至将自己賣到太子府裡。在你看來,賣身是不是隻是一頁廢紙,甚至還是他們好日子的開始,按個手印後,今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沒這麼想過。”
“那你有沒有問過無疏,他和他娘,怎麼從老家到京城的?你以為是靠馬車嗎?孤兒寡母,出沒在山間林地,你确定一路過來風平浪靜,總能在關鍵時刻遇到好心人救濟一二嗎?”
越停摸着胡子,一臉沉痛悲郁。
裴厭辭再次示意他坐到桌邊,見他仍不動,在桌邊給他倒了一杯茶,“你别看無疏是咱們幾個當中年紀最小的,可能卻是吃過最多苦的。你知道吃苦意味着甚?意味着見過比你想象中還多得多的死亡,以及數不清的腌臜事。”
“誰不苦,我還……”話說到一半,卻在裴厭辭的眼神裡銷聲匿迹。
他的後背開始簌簌地冒起冷汗。
這人,好像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那晚的事情過去幾天了,你見過他因為說謊而内疚過嗎,有表現出難過的情緒嗎?”
沒有,和平常沒甚兩樣,甚至還惦記着多訛裴厭辭幾盒蜜餞果脯。
“反倒是你,聽聞他做了這事後,仿若天塌般,”裴厭辭嗤笑了一聲,“你都身在太子府,為太子籌謀辦事了,難道沒有想過,在你的每一個謀劃之下,都有可能有人因此喪命。你以為辛海四人在府裡那麼多年了,那晚才第一次對人動手的嗎?”
“你!”越停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果然,他知道,自己是太子幕僚。
“你要閑雲野鶴,教我本分做人,享受人生本意,就别自欺欺人,以為窩在看似與世無争的太子府,就可以置身事外。權鬥場上,比不得上陣殺敵的刀光劍影,卻也刀刀緻命,你死我活。”
裴厭辭像看一個晚輩般,和藹地注視着他,“你真的想好了,要過哪一種生活了嗎?”
越停怅然若失,良久,閉了閉眼睛,無奈地苦笑道:“我有選擇嗎?”
“有的。”
就在這時,院子外突然響起一陣騷動。
幾息之間,那陣騷動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
“扼鹭監辦事,爾等乖乖伏法就擒!違抗者死!”
越停大驚失色,“怎麼回事?”
裴厭辭站了起來,道:“扼鹭監來抓太子的。”
“你對殿下做了甚?”
“府裡一個僞裝成管事的幕僚,今晚暴露了。”裴厭辭雲淡風輕地說着,眼神卻是玩味地看着他。
越停被他盯得渾身打起了冷戰。
“誰?”
“不知道。”裴厭辭道,“總要有人來背負,他本該走向的命運。”
隻是對于裴厭辭來說,這個人是越停還是别人,無關緊要。
“不管是今晚那個幕僚,還是你的家族,因為他們的存在,今晚你才能在這裡大放厥詞。”
“你被你的家族,保護得太好了。”
“難道日後,你要無疏來繼續保護你的天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