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能有假?再沒有比我大哥更有本事的人了,你們跟着他,早晚飛黃騰達。”
崔南和顧興紛紛笑了,“你就吹吧。”
沉默了半天的辛海突然道:“近來我們也沒商量好有甚地方可去的,不如這樣,你大哥若有甚事要做的,就雇我們哥兒幾個跑跑腿,我們就賺個出城的路費,如何?”
毋離撓撓腦袋,“這事我得跟大哥商量商量。”
裴厭辭隻讓他挽留人,沒跟他說雇傭他們的事情。
崔南和顧興暗暗朝辛海使了個眼色。他們急着出城,哪裡會差個出城的路費啊。
辛海暗示他們稍安勿躁,對毋離道:“行,你跟裴厭辭商量商量,晚間給我們答複就行。”
毋離“诶”了一聲,去找裴厭辭了。
“大哥,之前是他救了咱們,咱們為還人情才幫他做事的,你真要受一個賤奴差遣不成。”眼下無旁人,崔南急道。
“今日賤奴,明日就不一定了。”辛海嘶嗬着嗓子道,“你想想,咱們是曉得昨晚他們幾人是在太子府裡的,現在連太子都不知生死,這幾個人卻能從扼鹭監手底下逃出生天,是你的話,你能辦到嗎?”
崔南和顧興沉默了下來。
“況且,咱們跟他是雇傭關系,實打實拿錢辦事,哪裡是自貶身份,聽他使喚了。”
這話好像也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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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兵曹叫胡尚,已經在這個位子待了十幾年了,家裡有幾畝薄田,一間小宅,靠着點俸祿,娶了三房美妾,日子也還算過得下去。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家裡五六個女兒,隻有一個兒子。他的心願也不大,就盼着兒子這次會試能出人頭地,至少别像他這個老爹,一輩子隻坐到八品就到頭了。
萬萬沒想到,他這個懂事孝順的好兒子,竟然跟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在大庭廣衆之下謾罵扼鹭監的不是,這不是嫌命太長了麼。
一夜之間他頭發都白了一半,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借銀子的借銀子,走關系的走關系,到頭來不僅銀子打了水漂,兒子還在牢裡蹲着。
直到他家夫人說,有人拿了拜貼,想要見他。
第二天他就見到了人,又被帶着去了一間客棧。
他正疑惑呢,推開門,就見房間裡坐着一位儒雅的少年,沉雅有器識,儀望俱華,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粗缯衣裳,他腦海裡第一個蹦出來的想法是,這是某個淡泊名利的世家子弟在修行。
他沒敢問對方的身份,稀裡糊塗地就進了屋。
裴厭辭讓宋祺安先出去,隻剩他和胡尚在屋裡時,他也不賣關子,道:“我能救你兒子。”
胡尚愣住了。
聽到太多拒絕和收完錢就打哈哈不辦事的人,這人竟然能說出這麼狂妄的話來。
“但是有一件事,需要你辦妥。”裴厭辭也不廢話,對待武夫,他喜歡直來直往,“你對京兆府的戶曹,有多少了解?”
“平日裡走動不多,都是同僚間的正常往來,不甚了解。”胡尚不敢把話說滿,打着官腔。
“你家夫人經常和他家往來嗎?”
“有宴請時會一起,也時不時一起去廟裡上香。你問這個做甚?”
那就是兩家關系不錯了。
“你知道他的一些習慣嗎?”他湊得更近了些,聲音跟着放輕,“比如,習慣把一些重要的東西,藏在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胡尚神色繃緊了起來,“你想我做甚?”
“你能翻出他假造戶籍的證據嗎?”
胡尚倏爾瞪大眼睛。
一滴冷汗,從他額頭處滑落。
“這是要做甚?他若是沒有僞造戶籍……”
“他一定僞造戶籍了,也不多,就是太子府下人的戶籍。”裴厭辭笃定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在這些東西被銷毀前,将他們偷出來。”
昨晚扼鹭監已經将京兆府司戶衙門所有人收押了,安京有三百七十多萬人口,這幾日他們會連軸轉地找出太子府下人的戶籍信息。
倘若沒有,這次太子脫困的可能性就大了。
“你讓我想想。”胡尚有些不确定,“我不知道,所有登記造冊的戶籍,都是在衙署裡放着的,我又是管兵的,不管這個。”
“你想過從他家人嘴裡問出來嗎?”裴厭辭抿了口茶,感覺這怪味道也順口了許多,“昨晚,扼鹭監的人沒有找到戶曹的妻兒,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沒有私藏他們。”胡尚立刻接話道,急于撇清自己。
“就算沒有,你打聽他們的下落,也容易得多,不是麼?”裴厭辭微微一笑,他們對扼鹭監的人防備至極,但倘若這個人是昔日丈夫的好友,同僚,便會容易許多,“拿着太子府所有下人的戶籍,來這家客棧找我,你就能拿這個換你兒子的命。”
“你是誰?”
事關太子,稍有不慎,可就是滅九族的大罪啊。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裴厭辭道,“你就說有沒有這個把握。”
胡尚猛灌了一口茶,辛辣的味道讓他的神思清醒了一點。
“真能救出我兒子?”他道,“要是那些證據交上去了,那、那戶曹,會不會被砍頭?”
“現在沒有搜到證據,他不也已經進了扼鹭監大獄。你覺得他還能全須全尾地出來?”
“是,他都進去了。”這個應答,像是胡尚在對自己内心說的。
他将杯子裡茶一口喝光,抹掉嘴角的茶漬,起身抱拳問:“我最快得何時給你?”
裴厭辭笑了,“明日宵禁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