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傾怔愣了一瞬。
“本宮在問你。”他語氣更加森冷。
裴厭辭看着他,沒有正面回答,“殿下忘了,無落還在後院養病。”
顧九傾的确忘了還有一個無落,想起方才這人觸碰自己,忍着嫌惡不甘心地再次确認,“是随便玩玩、嘗個新鮮的喜歡,還是天生斷袖,非男人不可?”
裴厭辭笑道:“隻要是女子,殿下都會喜歡嗎?”
“你在譏諷本宮?”
“小的沒有這個意思。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殿下不可能見一個愛一個,對天下間所有女子都動心。小的喜歡男人也同樣如此,有自己的喜好口味。”
末了,他還鄭重其事地保證道:“請殿下放心。”
聽了他這番話,顧九傾的眉頭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擰得更緊。
那嫌惡之情愈發溢于言表。
他嚴肅教育道:“男子就該有男子的樣子,堂堂正正做人,那些嫁給男人的人,既沒有女子的柔情體貼,也沒有男子的陽剛正氣。你别被他們一時蒙蔽了心智,大丈夫應該專注于建立自己的豐功偉業。”
如今南風館遍布大宇,作為男妻和男妾嫁給男子的也不少,但這些人多數都是貧苦人家出身的男子,實在過活不下去了才做出的選擇。因為生不出後代,他們在後院中生存更加艱難,時常低人一等。
“小的若舍了無落,殿下可能放心?”裴厭辭笑道。
這人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勸他這個,無落可是他捏在手裡的“把柄”啊。
顧九傾也想到了這個,心裡梗着不上不下的,不知為何就是不痛快,幹脆打發了他,“本宮乏了,你先走吧,記得多與彭楚琅聊聊。”
“是。”裴厭辭端着殘羹冷炙和傷藥出來,恭敬的身子慢慢挺直,随手将托盤交給了侯在外面的禁軍士兵,士兵問都沒問,扭頭拿着往後廚的方向走去。
廊下,他身旁站着的人,正是彭楚琅。
“扼鹭監有動靜了。”中年男人雄渾的嗓音回蕩在廊下的春光裡,“今日他們上報了十二個太子府内侍從的世家子身份。”
“可有名單?”裴厭辭問,補充了一句,“殿下需要過目。”
彭楚琅拿出一張紙給他,上面隻是簡略地寫了那些人的真實身份和一些相關信息。
與裴厭辭猜的大體不差,要麼是一些家族裡的邊緣人物,要麼是空有世家子弟名頭的破落戶。
這麼一遭看下來,還是越停看起來身世最不錯啊。
遠在客棧裡的越管事突然打了個寒戰,狠狠打了個噴嚏。
“鄭相怎麼說?”裴厭辭問。
彭楚琅搖了搖頭,“他隻說,靜觀其變。”
他手中扶着身側的劍柄,道:“你且讓殿下放心,這場風波,即将過去了。”
————
裴厭辭等了五六日,才再次從彭楚琅聽到最新的消息,那十餘個被查到的世家子弟,以及他們的直系雙親,都被處死了。
這次太子之難,以這些人的鮮血,不了了之了。
沒多久,府裡原本那些仆從,也陸陸續續回來了。
毋離他們随着那些人也搬回了府裡。
太子府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彭楚琅在那些人回來的那天就收到了撤回守衛的消息,雖然隻短短接觸了幾天,他對裴厭辭的印象還不錯,當然,那是看在他是太子近侍的份兒上。
裴厭辭深知這一點,但他不覺得有甚,甚至原本就是借着太子的勢在差遣禁軍做事,與彭楚琅套近乎。
當自身力量不足以強大的時候,狐假虎威何嘗不是一種省時省力的事情呢。
顧九傾又被皇帝召進了宮裡,等他一瘸一拐地回來,除了帶來一位太醫外,還有一個消息。
遣散大部分仆從。
原本他買下那麼多仆從,就是為了給那些幕僚打掩護,現在這事被拆穿,也沒必要再讓這麼多人待在府裡了。
一時間,整個府裡人心惶惶。
有的人經過這次牢獄風波,想要急切地再去找個好人家,但更多人是舍不得離開。太子府一個人的活兒五個人做,連無落那種病痨請了一個月的假都能在府裡有滋有味地過活,夥食待遇又很好,主子還是個省事的,試問還有哪個去處是比這裡更好的?
不少人心思開始活泛了起來,尋思着找張懷汝塞錢的塞錢,送禮的送禮,就是想在變賣名單上沒有自己的名字。
張懷汝也知道這是一個發财的好機會,但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他跟在顧九傾身邊最久,是他最信任的老人,扼鹭監怎麼可能放過他的嘴,十八般酷刑輪番用上,被擡回府裡時,顧九傾差點掉淚。
在他眼裡,張懷汝是比親生父皇還親的人。
看着他花白了大半的頭發,深深凹陷的臉頰,整個大腿後背沒一塊好肉,顧九傾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刹。
“你好好休息,其餘的事情别憂心,本宮讓厭辭來處理府内的事務。”
這兩日伺候太子的好處不就來了。
裴厭辭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着,聽到這話,适時開口,“殿下,讓張總管好好養傷吧,整頓府内仆從的事情,不如讓小的和允升管事來吧。”
原本要反對的話音被這話打斷,張懷汝詫異地望着他。
他原本就是想提議讓允升來負責這件事的。允升是他幹兒子,這塊肥肉落入他的嘴裡與落入幹兒子的嘴裡,其實并無兩樣。
隻是,他聽到裴厭辭主動提起這件事時,下意識覺得,這人沒安好心。
“厭……”
“不過一件小事,何必要兩個人。”顧九傾其實是想考察一下裴厭辭管事的能力,這多了一個人,事情是誰做的,就不好分得清了。
看太子這般說,張懷汝剛出口的一個字立刻改口,“殿下,這次這麼大的變動非同小可,厭辭又失憶了,對那些人不熟悉,讓允升一起配合着幹正好。”
顧九傾冷淡地望了眼裴厭辭,勉強同意了。
裴厭辭手裡拿着密麻麻一片的名單,目光鎖在了趙管事的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