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菁見陸遙歌出現,暗自退回到自己布莊的門口,她面上帶着冷笑,打算看一出自導自演的好戲。
那說書人見正主敢現身,明顯也愣了下,又瞧陸遙歌瘦瘦小小一人,分明是個柔弱女子,下意識以為她掀不起什麼風浪,便依舊端着個架子,面無表情地看她。
想着一會陸遙歌若開口咒罵,他便借機嘲諷。他一靠嘴皮子過活的大男人,還怕她一弱女子不成?
哪知陸遙歌并無生氣迹象,神情、模樣,分明像個看熱鬧的小姑娘……還不忘回頭,吩咐身後的夥計:“老三,你回去搬張茶幾來,再泡壺好茶!”
趙老三卻并沒掌櫃這般大度,手裡依舊抓着掃把,滿臉疑惑地看向陸遙歌,“掌櫃的,這是?”
“快去快去,今日難得碰到說書先生,你一會也搬個凳子,咱們一塊聽!”陸遙歌聲音裡透着歡喜,讓人摸不清頭緒來,“對了,再拿些蜜餞,正好邊聽邊吃!”
趙老三搖頭歎氣,但也知道陸遙歌是個有主意的人,既然跟了這個掌櫃,自然要尊重和配合她,便聽話地放下手裡的掃把,回鋪裡給陸遙歌拿東西去。
陸遙歌見夥計回了屋,便轉回頭,眉眼彎彎地對說書人說:“先生,您繼續說吧,我洗耳恭聽。”
說書人見陸遙歌這般熱情,心裡很是怪異,面上卻得維持冷靜,裝模作樣地開口:“那貧民巷小娘子,為圖富貴,跑到念奴橋賣唱,頗有些魅惑手段……”
還未等說書人說完,陸遙歌便輕笑起來:“這哪有為圖富貴去當歌女的?分明是被父親、姨娘趕出家門,走投無路,被迫賣唱。”
說書人一頓,側目看陸遙歌,見她面色如常,似乎并無擡杠之意,便砸吧砸吧嘴,繼續開口:“那小娘子把胡商迷得五迷三道,愣是奪走百年布鋪的經營權;又貪戀富貴,妄圖打壓同行,搬弄是非,另對街店鋪生意慘淡,又欲趁機吞并對方……”
“錯了錯了,”陸遙歌坐在凳子上,手裡還繡着香囊,語氣不疾不徐,“我經手這間鋪子時,店中牌匾已被人偷走,無匾之店,這開一日便賠一日的,哪有什麼富貴可言?隻因東家不忍心賤賣此店,這才尋到我,讓我死馬當活馬醫,試着經營。”
“哼,你那東家為何不找别人?偏偏找了你?”有人在人群裡發威,陰陽怪氣道,“還不是你用美色勾引!”
陸遙歌轉過頭,想尋那說話的人,那人卻縮回了腦袋,躲進了人群裡。陸遙歌笑了,這悠悠衆口,衆口铄金的,當真想用那輿論壓死她。
趙老三搬出茶幾,将沏好的熱茶端了上去,又在陸遙歌面前恭恭敬敬地擺上了蜜餞,彎腰寬慰她:“掌櫃的,這分明是有人以訛傳訛,給咱們做局!隻要掌櫃你一聲令下,我便把那說書人的攤子掀了!不讓他們得逞!”
陸遙歌搖搖頭,眉眼含笑望他,“老三,你也搬張凳子來,我們一起瞧熱鬧。”
“我就算了,我站着就行……這樣也能随時保護你……”趙老三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感慨自家掌櫃真是好度量,這說書人站在眼前編排她,陸遙歌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陸遙歌端起熱茶喝了口,緩緩起身,走到人群前,挑了挑眉,“剛剛嘲我以美色示人的,是哪位兄台?”
人群中的百姓面面相觑,卻無人站出。
“我還以為是哪位君子、有何真知灼見呢!”陸遙歌一樂,轉過身,往座位走,戲谑道,“原來是個膽小鬼。”
“誰……誰是膽小鬼了!”剛才那道刻薄的男聲再次響起,有人從人群裡探出頭來,“長安人才輩出,為何偏偏選你一個女子?”
“女子如何?女子便不能經商嗎?”
陸遙歌面不改色心不跳,絲毫不畏對方的質疑,她轉過身,發現說那話的人并不是旁人,而是厚澤布鋪的原掌櫃——孫薄川。
見被她發現,孫薄川一不做二不休,從人群中走上前,“陸遙歌,你是怎麼當上厚澤布鋪掌櫃的,你心裡沒點數嗎?”
陸遙歌臉上的笑意漸深。她原本不是愛分辯的人,但奈何這世上有許多人,見人沉默不語,便以為好欺負,非要颠倒黑白,将那白的說成黑的,想看人家笑話,想逼她求饒。
“孫掌櫃,店裡如今的交易,可比你在時高出了兩倍之多。你是嫉妒我,才這般咄咄逼人的吧?”
陸遙歌眉眼彎彎,語氣從容不迫。
“我……我才沒有!”孫薄川臉色漲紅,明顯是說到了他的痛處。
看熱鬧的人群中,自然還有李菁菁收買的幫手,見孫薄川怔愣住,便站出來,添油加醋道:“陸遙歌!你休要岔開話題!這長安人才遍地!你那胡人東家為何不尋别人?偏要找你一女子當掌櫃?”
其他人也應和道:“對!為何偏要尋你一女子!”
“為何偏要尋我?”陸遙歌轉過身,面朝衆人。
這人群中,有搬弄是非之人,也有願意相信她,想聽到真相的人。
“我向來不屑說來時路,一是覺得讨厭你之人,就算你比天仙還完美,對方依舊會诟病你,一直讨厭你;唯有真正在乎你的人,才會心疼你,尊重和支持你;二是覺得人生廣闊,你我本就無足輕重。富貴之人不因自身富貴,便去厭棄和打壓不如自己之人;貧苦之人不因自身窮苦,便自暴自棄,自歎自憐,這方為做人之根本。”
陸遙歌的一番話,讓在場衆人為之沉默,她繼續開口:“既然有人質疑我為何能當上這間鋪子的掌櫃,甚至不惜叫上說書先生,欲要當衆讨伐我,那我自然也不會怯懦,好好為自己辯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