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陸瑤聽的此言，睜大了眼睛。

她記得春桃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可是早在八年前回複州省親的時候，死于當地暴發的瘟疫。

陸瑤猶記得自己那天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在清樂署怔怔的站了一天，連上好的兔毫盞都打碎了好幾隻……

她、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入宮？自己入宮之日？

陸瑤腦中劃過春桃的話語，一個難以置信，卻又隻有此番可能的想法忽地出現在陸瑤腦袋裡。

“此時莫不是慶曆二十年……？三月初七？”

春桃聽的陸瑤滿是疑惑又不确定的話語，更是覺得怪異。

自家小姐是今日高興過了頭，所以睡迷糊了麼？

春桃歪着頭想了想方才得出這個結論來，立刻轉頭用手帕打濕了水，然後輕輕撫了撫陸瑤的臉頰。

“是了，是了，小姐，知道您高興，可是還是得快些起來啊，各房大爺們都到了，您作為這代家主可不能失了禮數，巳時天家使者就要來宣旨了，您要再不起啊，可來不及哩！”

許是溫熱的水溫疏解了陸瑤的緊張，陸瑤揉揉眉心，方才鎮定了下來。

春桃是不會騙自己的！

自己、自己真的重生回十年前了！？

陸瑤心念一動，然後站起身來，默不作聲的開始收拾打扮起來，雖然她此刻身體是十年前及笄的身軀，但是内裡的靈魂卻是十年後曆經了朝堂風雲、宮闱鬥争的靈魂了，雖然心中訝異無比，陸瑤卻還是守得住神情，不讓自己臉上露出一絲端倪來。

“春桃打水來，我洗漱一番，而後便到大堂去接待來賓，你且先去！”

陸瑤坐在鏡前，揮揮手打發了春桃出去，而後從妝奁撚起一朵桃花般的花钿來，對着銅鏡細細貼于額前。

陸瑤容貌嬌麗，瓜子臉，柳葉眉，額發卷卷的齊齊的順着她額頭梳了下去，端是看的乖巧無比，配上這桃花花钿更顯甜美，她對着銅鏡裡的自己淺淺一笑，左半邊臉兒露出個小小的酒窩來，如是外人見了，估計這京城内的美人排行榜名次今日就要更替了吧！

陸瑤看着自己的倒影，心下也是有些潸然。

多少年自己沒有這般打扮了，自從陸瑤進宮以來，為了躲避那些如狼似虎的貴人們，她總是素面白衫，平日裡不苟言笑，隻專注點茶，免得橫生枝節。

果然隻有離開了宮闱，自己才能舒心言笑，精心打扮自己，少年時，常聽出入宮闱、貴人家中的師長們說那紅牆之中是吃人的場地，陸瑤還不信，到了自己親身體會，方知吃人還是往淺的說了，那宮闱分明是修羅之地，進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萬丈懸崖而已……

陸瑤看着自己打扮完畢，收起妝奁站起身來，走向門外，邊走卻邊想到了自己前番的那番心思。

自己……還要入宮麼？

再去嘗一遍那方人間地獄，再把與自己相伴為生的技藝用于那些腌臜之事麼？

陸瑤有些恍惚，腳步也有些猶疑。

——

出的自己的廂房，轉到去往大堂的廊下，陸瑤還在思量着心思，卻不想撞到一個人影，她連忙擡頭一看。

“啊！對不起！對不起！張爺爺，我、我剛才想問題失了神，您快坐下、快坐下，沒撞傷您吧！”

張弦張老爺子是陸瑤爺爺陸明貼身小厮，雖是陸家家生仆人，但在陸府裡地位超然，小輩沒一個沒被張老爺子抱在懷裡，背在背上過的，所以雖然禮法上是主仆，但陸府衆人早把張老爺子當成陸老爺子的化身，陸家的長輩一般尊敬了。

“哎呀，沒事沒事，小姐這點勁算什麼，俺以前跟着您爺爺的時候，也是出力氣搬東西的，您撞的這點勁啊，擱十年前再加十倍俺都感受不到哩，……嗯？嗯？小姐，小姐，你在想啥呢？要不給老頭子說說，你家那些厲害的茶把式，俺不懂，但是其他事情你盡可以問俺，老頭子跟着老爺走南闖北也是見過點世面的！”

陸瑤父母早逝，幾乎是陸老爺子和張老爺子拉扯大的，看着陸瑤，張老爺子就宛如看見自家孫女，隻是說話間張老爺子就敏銳的察覺到陸瑤神色裡的不對勁，想着是否是這閨女今日要入宮裡擔任茶博士了，心裡擔憂，張老爺子忙開口開解道。

“嗚……張爺爺，我、我……我隻與你一人說，你且末說給他人聽……

我在想，我入宮是對的麼?我入宮真的能把陸家的茶道發揚光大麼？要是不入宮我又可以去哪裡？我、我好煩，我想了好久每個頭緒……

張爺爺，張爺爺，你能不能給我出出注意？”

陸瑤聽罷，看着張老爺子的眼睛，眼前人是她最信任的家人之一，不然天家旨意馬上就傳到陸府，她可不敢把這些話說給别人聽。

可是這也是困惑她很久的問題，她知道入宮又是那番光景，可是離了宮闱呢？茶道如何發展？她見過、也聽過老一輩人說市井小民喝茶就是随便拿幾片帶味兒的樹葉泡泡水，将就将就就喝下去了，所以陸瑤心下很是困惑，她離了宮闱又能到哪兒去？

“原來是這個啊！哎！你早該來問老頭子了！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爺爺當年留下的手書居然還真派上用場了！

當年老爺就吩咐過俺，要是小姐您要入宮或者學您那些叔伯堂兄堂弟們專給貴人們點茶，這份手書便燒了去，如果您不打算入宮給貴人們點茶，老爺才讓俺交給您！今日不是趕巧了麼？俺還尋思着，要是天使旨意到了，俺就尋個沒人僻靜的角落，把這玩意燒了去，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張老爺子說着話間，從懷裡掏出一份絹布來，陸瑤瞧了一眼這絹布很久，上面還有點點暗沉的血印，想是自己爺爺在病裡給自己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