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幹啞撕裂,但卻尖銳,陸瑤探出頭望去,遠處一個頭包着一張髒的看不出顔色的步巾,跪在地上拽着一個穿着褐色布衣的男子的衣角正苦苦哀求着。
“滾滾滾!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就是!還不起就别借啊!個個都如你這般死皮賴臉,我家生意還做不做?”
“你家那死鬼相公臨死前,借了我陸家三袋米呢!老爺仁義,許你家半年一年的時間去籌錢,現在要你這點東西,還不夠咱們家借出的糧食生的利息呢!”
那個被拽着的男子出聲呵斥,随即立刻引來了和他一起站着的幾個男子的附和之聲。
“小姐……小姐,那好像是咱們陸家的家徽呢!”
春桃眼尖,也聽的聲音,立刻從馬車車廂裡鑽了個腦袋出來,湊在正在駕駛馬車的王明身邊望了過去。
陸瑤此時,也循着聲,跳開前室的帷幕,看着不遠處那番場景,她皺了皺眉,也沒多做什麼表示,隻是出聲道。
“王大哥,且先讓馬兒歇歇腳,咱們在這兒看看情況。”
王明此時對陸瑤那已經叫一個言聽計從,立刻“籲籲”兩聲勒住馬兒,靠到路旁的梧桐樹下面去。
此時,那邊又穿來了聲音,隻聽那跪在地上的婦人慘然道。
“大爺……大爺,不是俺家不還,實在是,實在是,還不起,咱家去年借了三袋米,你們今年就要俺家還上十二袋米,這……這怎麼還得起?”
聽的婦人的哭聲,那幾個站立着的男子絲毫沒有同情,反而紛紛大笑出聲來。
那被拽着衣角的男子此時更是踏出一步來大笑道。
“還不起米?還不起糧食,那你家就拿錢來,不多,老子做個善事,給你家抹個零,你隻要給個一兩銀子就算清了這筆賬!哈哈哈哈!”
聽的這話,那地上的婦人,面色更加慘淡,她的手臂在肉眼可見的範圍下激烈顫抖,但始終牢牢的抓在那糧食袋上,随後從她喉嚨裡發出一陣陣尖銳至極,又嘶啞幹裂的哭聲,仿佛都要吼破喉嚨一般。
春桃見的這場景,聽的這些言語,不禁憤然到吼出聲音。
“這……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借三袋米,還十二袋米?這活生生翻了幾番呢!小姐!小姐!你說,咳咳,你說,他們是不是在騙那個娘子,是不是在欺負她,咱們去官府去找崔大人,去找李公子告去!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般道理?”
聽聞此言,陸瑤轉頭望了下春桃,見着這丫頭臉上潮紅,一雙杏目都要滴出水來了,顯然她是眼前那婦人娘子共情了。
到底年輕啊……
陸瑤心下雖也疼恨眼前發生的事情,但她知道春桃所說的根本不可能實現,所以隻是淡漠的開口解釋道。
“這就是印子錢,一分錢還三厘利,翻過年便是要還三倍利潤,你就算告去官府,隻要有字據,也是認這個理的!”
“可是……可是……”
春桃到底年紀小,一聽連官府都幫不上忙,看着不遠處那婦人的模樣都快跟着哭出聲來了。
“唉……春桃姑娘,現下白葉鎮,就是這個世道,你沒聽過麼,驢打滾,利滾利,一分錢,三厘利,借了錢,還不起,先賣兒,後賣女,最後一根麻繩朝西去……
所以,所以,咱聽的你和陸小姐,是這殺千刀的陸家人的時候,咱……咱就是說……激動了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王明見到那婦人凄慘的樣子,也是不禁低下了頭,他恨恨的握緊了手裡的缰繩,他不是第一次來着白葉鎮了,此番景象,他看見過不知多少次了,這複州陸家的畜生們,就是如此逼散了這白葉鎮上多少戶人家。
“啊!”
就在三人還在憤憤不平讨論着這印子錢的事情的時候。
那邊又傳出聲響。
陸瑤三人立刻轉首齊齊向那邊望了過去。
隻見那褐衣男子,似是不耐煩了,擡腳一腳就把那抓着糧食袋死不松手的婦人踹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