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起來了,那張日漸模糊的臉漸漸在腦海之中清晰起來。
“這把匕首,能給我嗎?”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本就是殿下之物。”
“如今也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殷昭瀾輕扯出一抹笑:“多謝。”
她起身,卻是走得跌跌撞撞,目光呆滞,手中緊緊握着那把匕首,不知要走向何處。
沈禹松并不放心,他欲跟上昭昭步子,卻被她叫住:“懷蘭自有分寸,沈大人不必跟着。”
沈禹松便是立在原地目視着昭昭的身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她終究,還是不願向他承認她是誰。
......
十幾歲的殷昭瀾或許從未想過。
燕旻,那個來自南疆的少年将軍,她在岱州活下去唯一的寄托,竟就那般永遠留在了意氣風發的二十歲。
那柄匕首上所刻的太陽,一時間喚醒了昭昭記憶深處屬于少年少女的岱州年歲。
......
院内兩人正在煮茶,他們面上挂笑,随意閑談,好一副悠閑惬意,歲月靜好的模樣。
院門卻是忽地被人從外猛地踹開。
見到來人,院内兩人動作皆是一頓。
“娘娘,您怎地到此處.......”
昭昭繞過他,隻嗤笑一聲,拔出刀鞘,便是将匕首直愣愣地插在了桌上。
“許承直。”
“莫要覺得使些個腌臜手段便能掌控得了我。”
眼前女娘雖着一身月白玉蘭羅裙,看似溫婉動人,可她眼神淩厲,動作果決幹脆,似是下一瞬便會拔起匕首割破人的喉嚨。
許承直擡眼瞥了一眼,似乎想起了幾年前在岱州見過的公主,好似也是今日這般,一舉一動,皆是少年傲氣。
他仍舊穩坐在案前,甚至吹了吹茶盞上飄起的熱氣,絲毫并未對昭昭的舉動有所動容:“娘娘如今雖已是蕙姬,可私下來見外臣,于禮也稱得上是逾矩。”
“逾矩?”昭昭輕笑,緩緩坐到案前,“阿父是覺得,給陛下身邊的妃嫔下藥便不是逾矩了?”
昭昭入宮以來,一直覺得自己的記憶在慢慢減退,曾經曆曆在目的傷痛似乎正在日漸消散。
直到方才看見那把匕首,她才恍然驚醒一般,那些斷斷續續的畫面逐漸貫穿起來。
她當即便意識到,許承直定是動了什麼手腳。
許承直悠悠擡首,對上她的視線:“微臣不過覺得娘娘肩負太重,欲為娘娘解憂罷了。”
身前女娘聞言狀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勾起茶壺,滾燙的茶水遍處灑落,案上一片狼藉:“懷蘭不過覺得茶水太燙口,盛出來放涼些,欲為阿父分憂罷了。”
“你!”适才退到一旁的江旭欲出聲阻攔。
昭昭眸眼化刃,挺直了腰背,輕輕反問:“我?”
“掌嘴。”
江旭欲言又止,隻心有不甘地領罰掌嘴。
許承直似乎對昭昭方才的舉動并不介懷:“是微臣僭越了。”
“如此最好。”昭昭抿唇一笑。
“阿父若真想找個乖乖聽話的,不如另尋個人下道蠱毒,要知道,傀儡才是最不會令人出乎意料的棋子。”
昭昭站起身來,擡腳便走,離開前不忘帶走豎在案桌之上的那把匕首,也不望朝正在給自己掌嘴的江旭瞪上一眼。
待昭昭走後,許承直才悠悠道:“行了。”
江旭止了掌掴的動作,面容已然發紅腫脹,他略有些不解地上前問道:“主上,殷昭瀾本就不過是一個不受寵愛的公主,說得好聽些,叫公主,說得不好聽些,便是棄子,更何況如今已然沒有什麼公主的身份,您如何能容忍她這般頤指氣使的做派?”
“棋子未落,自有其用。”
許承直冷睨他一眼:“倒是你,也過于浮躁了些。”
“若成大事,必先穩如泰山。”
“這一點,你當與青山學一學。”
江旭心虛垂首應下,卻也仍舊心有不甘,就青山那個閹人,怎能與他相提并論?
但他并不敢出聲反駁置喙,隻默默咽下這口氣。
“内侍那邊如何了?”
江旭點頭:“快了,至今仍閉口不言。”
他微眯起眼,聲音壓低:“主上,或是為避免夜長夢多,屬下今夜便去解決了他?”
“不必。”
“順其自然即可,做得多了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許承直将一滴未喝的茶水倒在案上,輕歎一聲:“這汝秦王,倒也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主兒。”
語畢,他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屋内走去:“年紀大了,也該歇個午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