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多少時間思前想後了,倘若真的去住了客棧,那豈不是離相府越來越遠,流了多少血,才換來暫住的機會,怎麼就因為多了一句嘴而錯失。沈複回有些挫敗,他跟本就不适合當細作,不知皇帝怎麼想的,可自怨自艾沒用,需得找個法子,先聯系上靖遠王。
沈複回決定,今晚就去書房一探究竟。
夜深人靜,入耳的隻有蟬鳴。沈複回小心翼翼的在相府裡穿梭。
他按照紙條上給的時間,提前蹲守在附近,果然,守衛交接的時候,南側是視線盲區,可以潛入,但出來的時候,卻會跟交接好的守衛撞見。
沈複回沒有貿然行動,他一直蹲守到天微微亮,才準備回去休息。
剛進入他所住的院子,卻迎面碰上了陸成雪。沈複回的心跳立刻快了起來,眨眼間,已經有四五種開場白在腦中一閃而過。
沈複回松開緊握的手心,讓自己放松,又朝着陸成雪走了兩步,盡量讓自己開口的聲音呈現自然狀态:“起這麼早,找我有事嗎?”
陸成雪還沒梳洗打扮,長發披散在後背,有一兩絲被微風吹于面間,她用細長的手指,随意撩撥了下發絲,不至于擋住視線,未施粉黛的臉像剝了殼的雞蛋。
沈複回不得不承認,陸成雪很美,縱然他站在她的對立面,也無法否定眼前的女子像畫裡走出來的仙女。
隻是仙女的目光并不和善,她審視着沈複回,像一位判官,良久才開口道:“去哪兒了?”
“昨日睡的太早,就被蟬鳴吵醒了,想着四處看看,能不能碰到那隻野狸子。”
“是嗎?那你找到那隻野狸子了嗎?”陸成雪的語氣有明顯的懷疑成份。
沈複回遺憾的笑了聲:“沒,這東西能把兔子傷成那樣,也不知道傷不傷人,你還是小心些的好。”
陸成雪向前走了兩步,離沈複回更近了,近到能數清楚彼此眼睛上的睫毛,她沒理會他的關心,而是笃定道:“你說謊。”
沈複回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心跳又加速了,連他自己都能聽到,更何況是陸成雪。
陸成雪并不在意沈複回的反應,她伸出一隻手,輕放到沈複回的胸口,緩慢的說:“跳這麼快,被我猜中了。”
沈複回一時僵硬在原地,兩人貼的如此近,陸成雪身上的香氣飄蕩在鼻尖,沈複回覺得自己被蠱惑了,一時不知該動手推開她,還是該後退。
見沈複回遲遲沒做出回應,陸成雪擡了擡頭,便看到沈複回整個面容過于紅潤,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來了。
她立刻後退一步,啪的一聲扇在了沈複回的臉上。
沈複回頓時被打醒了,他有些惱怒的看着陸成雪,一時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陸成雪用比他更兇狠的眼神回看回去:“看着挺君子的一個人,沒想到也如此龌龊。”
沈複回莫名其妙挨打,又被指責龌龊,可他明明就站在原地什麼也沒做,貼上來的是她陸成雪,怎麼還反過來指責他,縱然他再好的修養,在此刻,也有些繃不住了,他沉聲道:“我怎麼龌龊了,明明是你自己貼上來的……”
“你住嘴。”陸成雪打斷了他的話。
沈複回立刻閉上了嘴,縱然陸成雪在不對,他也不能把人形容的如此低賤,為了緩解尴尬,沈複回主動道歉:“抱歉,我剛才口無遮攔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陸成雪好似被氣的不輕,沒理會沈複回的道歉,越過他,徑直離開了。
沈複回轉身看向陸成雪的背影,下意識的“哎~”了一聲,想留住陸成雪,可又不知留住她幹嘛,他歎一口氣,回了自己卧房。
雖一夜未睡,但躺在床上,也未有絲毫困意。
他還以為陸成雪發現了了什麼,原本心虛的不知如何辯解,可陸成雪把手貼上他胸膛的一刻,他竟莫名的緊張,他又不是柳下惠,面對如此美麗的陸成雪,很難做到不心猿意馬。
現在想來,陸成雪那一巴掌确實該打。
可明明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的人,又不是自己,憑什麼要受這種委屈?
因為你是細作,受什麼委屈都是活該。
沈複回一會兒想到自己細作的身份,一會兒又想到陸成雪那張鄙視他的臉,思緒像兩個小人在打架的人,撕扯着他的心。
陸成雪一臉不高興的回到自己院裡,春雨剛醒,正要去準備陸成雪洗漱用的水,一推開門,與陸成雪打了個照面。
春雨驚訝道:“小姐,您怎麼起這麼早?”
“兔子跑了。”
“您怎麼不叫我,都怪我,睡的太死了。”春雨自責道。
陸成雪神情厭厭:“不關你的事。”
這大早上的,什麼事惹的陸成雪不高興了,春雨一邊跟着陸成雪進門,一邊問:“小姐,兔子沒找到嗎?您看不起好像心情不好。”
陸成雪想到沈複回那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恨不得打死他,都傷成那樣了,居然還能想入非非。
春雨見陸成雪的臉色更加不好了,也不說話,接着道:“小姐,要不您再去睡會兒,現在還早呢。”
陸成雪這才抽離思緒,淡淡道:“好。”
春雨看陸成雪上了床,又将床簾放下,才輕輕的關門離開。
……
大理寺獄内,常如景每日都給柳雁送些吃的。
柳雁在大理寺關了很久,衣服早已不是最初那般鮮豔明亮,大家都換了牢裡的粗布衣裳,頭發也隻簡單的挽了髻,臉上未施粉黛,如今看來已完全不像青樓的掌事姑姑,反而像一位被官人寵愛的鄉野村婦。她用筷子夾起一塊麻婆豆腐,放在眼前欣賞:“常如景,你天天給我送吃的,你家娘子不生氣嗎?”
常如景尴尬的笑了兩聲:“我們是同鄉,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相互照應也是應該的,夫人大度,自然不會說什麼。”
“常如景,你好福氣啊。既然有了這麼體貼的夫人,最好離旁的女人遠些,以後就不必送東西來了。”
“雁兒……”
柳雁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說了别這麼喊我,我叫花音,聽不懂嗎?”
常如景不想喊柳雁花音,仿佛隻要他不這麼喊,柳雁那蹉跎的人生就會不存在一樣,可柳雁偏要提醒他,她就是一位自小混迹青樓的女人,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不可能因為常如景不願承認,就能從人生中抹去這段不堪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