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兩人竟為了一碗馄饨,聊到了難民。沈複回的這些拙見原本還有一些東西未理清楚,他也不太确定這能不能用在幫助難民上,如今卻脫口而出。他一個連會考都沒趕上的人,是有些自慚形穢的:“我說的不一定對,大人不必當真。”
何正這才意識到自己言辭過于激烈了,他吃掉最後一口馄饨,把湯也喝了個幹淨:“沈公子的事我聽過一些,你這麼年輕,能有這種見解,将來一定金榜題名,大展宏圖。”
沈複回已經沒想過做官了,他笑了一下,這笑裡摻雜着一些别人看不懂的苦澀:“大人高看我了。”
“不必妄自菲薄,何時能把你計算的那些數給我?”
“現在就可以,你與我一起去一趟相府?”
最後,二人商量好,何正在相府不遠處的角落的等着,沈複回進府裡去取。
何正接過沈複回的書,一瞬間就察覺到,書的重量沉了好多,他看一眼沈複回,沈複回也看着他,這次的表現與之前大相徑庭,他坦然的将書捏在手裡:“謝了。”
沈複回則給何正行了一個禮:“我雖不知大人與陸小姐要做什麼,但大人給我上這一課,沈複回受教了。”
何正哈哈一笑:“孺子可教也。”
沈複回這兩天想了很久,何正那日若真想殺他,必定是能得逞的,可何正放他走之前,偏偏将他從頭到尾批評一頓,這何嘗不是在為他指點迷津。
起先沈複回根本沒想到這一點,也是方才回房間拿書的一瞬間,想通的。
若是何正不認可他這個人,是根本不會給他機會幾次糾纏的,沈複回不知,何正的點撥,陸成雪究竟參與幾分?
他順利的完成了陸成雪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行賄。現在,他要去交差了。
沈複回敲開了陸成雪的門。
陸成雪并未睡,她在油燈下抄寫佛經,頭也沒擡道:“什麼事?”
沈複回沒有完成任務的沾沾自喜,他看着眼前這個才滿十八歲的姑娘,心裡隻有心疼,要經曆多少的磨難,才能練就這一番缜密的心思。
“金條送出去了。”
這個好消息,也并未使的陸成雪擡起頭來,她仍舊一筆一劃的抄寫着經書。
“我知道,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你與何正有交情在,我才完成的如此順利,若是陌生人,我恐怕連人家門也敲不開。”
“知道就好,不過你有這種覺悟,也算是一種進步。”
沈複回看着陸成雪的纖纖玉手在油燈下晃動,想起那日,他握過這雙手,是那麼的柔軟,是那麼的幹淨,她的手應該永遠這麼幹淨,那些不幹淨的事,通通由他來做好了,他想讓陸成雪擡頭看看他,想讓她永遠看着他。
沈複回快按壓不住心魔了,他甚至想将陸成雪抱在懷裡,告訴她,你盡情的利用我吧,我心甘情願,我甘之如饴,隻要你的目光不再看向别人。
經書上,有隻手的影子逐漸靠近陸成雪,陸成雪的筆停頓了一下,又接上了,抄經的時候最忌諱半途而廢,陸成雪不想她抄了那麼久的東西,因為一個沈複回,而前功盡棄。
沈複回差點摸上陸成雪的手,還好他清醒的快,留下一句“早點休息,晚上寫字對眼睛不好”後,落荒而逃了。
陸成雪的筆依舊沒停,隻是她抄完的時候,經書的字上,覆蓋了一隻手的剪影。
沈複回逃回自己的房間,從一堆聖賢書的中間,翻出了他藏在裡頭的《春日鑒》,這是時下最流行的男女故事。
以沈複回的古闆性子,旁人若是讓他看這個,他大概會說一句,有辱斯文。可那日他上街上買書時,鬼使神差的将它帶了回來,藏在了一堆聖賢書中。
沈複回看了好幾次。
一個窮書生每日天一亮,就準時出現在河邊背書,直到天色暗沉,才趕回家中。
仙女好奇,化作凡人,問書生讀書為何不回家讀,這裡蚊子多,還咬人,餓的時候隻能吃幹糧,哪裡有家舒服。
書生說家窮,買不起油燈,讀書隻能在白天。太陽每日最先出來的地方在這裡,最後落下的地方也在這裡,他來這裡,能保證自己每日有最長的時間讀書。
仙女聽後很是感動,抓來一堆螢火蟲給書生照明,書生最終金榜題名,迎娶了仙女。
多麼俗套的一個故事,沈複回卻從中看出了不一樣的地方。
好奇引發交集,交集催生心疼,心疼又是愛的本質。
正如仙女好奇書生,沈複回第一眼隻覺得陸成雪漂亮,可漂亮皮囊下的哀傷,才是引發沈複回好奇的關鍵,沈複回沒想到,短短幾天的時間,他心裡的愛慕已經從一粒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
沈複回想起方才差點失控的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沈複回,你下流,你無恥。”
第二日一早,陸成雪要出城見江言之,她怕江言之情緒失控,便叫春雨喊來沈複回一起。
沈複回精神有些不濟,他默不作聲套馬,搬東西。
春雨這才瞧出沈複回的不對勁,于是大大咧咧的問出了聲:“沈公子,你的右臉怎麼有些紅?”
沈複回根本不知道他昨夜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聽春雨一提,頓時有些無地自容,借口道:“打蚊子,不小心打到自己。”
要不是今日要送阮辭,春雨指定要笑出聲來。
陸成雪掀車簾的手頓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的坐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