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雪早就料到,可能沒有人會信她的說辭:“陛下,臣女絕非胡說……”
陸淵再次不管不顧的開口:“陛下,她母親去世那年,她生過一場重病,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請陛下莫要當真,臣這就領不孝女回去,好生看管。”
陸成雪并不看陸淵:“臣女七歲那年确實得過失語症,那段日子渾渾噩噩,記不得為什麼會得這種病,後來是臣女的父親,親自執着臣女的手,殺死了母親留給下的兔子,四處噴湧的鮮血與母親被害那日一模一樣,因為驚吓過度,臣女又想起了自己看到的一切,為了懲罰自己的失憶,臣女雖害怕看到鮮血,卻又控住不住的虐殺兔子,這是相府衆所周知的秘密,陛下大可派人去調查一番。”
陸淵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面對親女兒的指控,他從最初的憤怒,已經變成了平靜,方姝柔已經死了那麼久,陸成雪恐怕也拿不出什麼證據。
皇帝沉思了一會兒:“齊卿,你來告訴她,狀告他人罪行,最需要的是什麼?”
齊玉還未開口,陸成雪搶先答道:“是證據,臣女知道,那時候臣女還小,根本無法保留什麼證據,所以今日冒死進宮,就是請諸位做個見證,臣女請求陛下,開棺驗屍。”最後四個字,她說的铿锵有力,想必是在腦海裡練了許久。
大家的眼神都變了,尤其是那十個臨時被帶進來的百姓,更是倒抽一口涼氣。
大梁最講究的就是死者偉大,這開棺驗屍,開的還是自己親生母親的棺,不僅要受到譴責,還會遭報應的,陸成雪她怎麼敢。
陸淵方才平息下的怒火,一瞬間,又燃燒了起來,他怒瞪着陸成雪:“不孝女,你怎麼敢做出這種事,你母親泉下有知,如何才能安息?”
陸成雪淡淡回視一眼:“你根本不配提起她。”
“你……”
“這裡是朝堂,不是你父女二人吵架的地方。”皇帝道。
陸成雪往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聲音大的連三皇子都覺得疼:“請陛下開棺驗屍,若是驗不出什麼,陸成雪以死謝罪。”
杜明站了出來:“陸淵雖無恥,倒是生了個好女兒,陛下,臣相信此女所言,絕非胡說,請陛下派人開棺。”
“臣也願相信。”齊玉也站了出來。
有了他們二人做表率,又有幾個人跟着站了出來。
皇帝的内心無比滿意,但面上卻不顯:“既然這樣,朕同意你的決定,齊卿,譚卿,你二人一同前往,帶上各自的仵作,給朕好好驗驗。”
“陛下,臣女請求一同前往。”陸成雪雖然已經早就祭拜過母親了,并且請求了她的原諒,但到了這一刻,她的内心還是止不住的顫抖,她已經快忘了母親的樣子,忘了母親懷抱的溫度,但她知道,母親始終是愛她的,縱然她是陸淵的女兒。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來到了墓地。
陸成雪率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母親,孩兒不孝,等為您申冤之後,孩兒再向您賠罪。”
齊玉上前,低聲對陸成雪說話,語氣難得柔和了一些:“這麼多人都看着呢,既然做了決定,就盡快行事吧。”
陸成雪站了起來退到一邊,眼睛通紅。
沈複回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突然出現在人前,他輕輕喊了聲:“成雪……”想給她鼓勵,給她一個擁抱。
陸成雪也看見了他,可她并不說話,眼神裡也絲毫沒有先前的熱情,甚至還退後了一步。
沈複回知道她傷心難過,還欲上前,齊玉擋在了他們中間,他打量了一眼皇帝的大皇子,完全沒有皇子應該的氣度威嚴,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我是個很好欺負的謙謙君子”。
沈複回看着擋在眼前的齊玉,怒從心起,他憑什麼擋在陸成雪身前。
齊玉一眼瞧出沈複回的情緒的變化,他可沒有棒打鴛鴦,隻是眼前這種形式,實在沒必要引起他人不必要的猜忌,可惜沈複回沒看懂,反倒對他起了敵意。
齊玉眉毛一挑:“要開棺了,有話等事情結束了再說。”
已經有人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沈複回立刻退後兩步,自覺拉開距離,可又忍不住看向陸成雪。
她從來沒說過,自己親眼看着母親被父親害死了,難怪總覺得她沒那麼快樂,難怪她身上有種讓人摸不清的矛盾感,心裡懷揣着仇恨,從七歲長到二十多歲,還要與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朝夕相處,别說她隻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就算是一個男人,也不一定做到她這般隐忍,沈複回的心密密麻麻的跟掙紮似的疼了起來。
仵作一聲令下,先是棺材的釘子被翹了起來,然後幾個人合力擡開棺材蓋,一具骷髅似的的女屍出現在人前。
陸成雪雖站着沒動,可眼淚卻嘩嘩的流個不停,比放聲大哭,更令人動容。
片刻的功夫,已經出了結果,方姝柔心口的肋骨上,确實有利器刺穿的痕迹,與去世那年的外界所傳的病逝不一緻。
仵作收拾好東西,準備封棺。
陸成雪沙啞着聲音道:“等一下。”
仵作于心不忍,對陸成雪道:“事已至此,姑娘節哀。”
陸成雪強忍住情緒道:“母親去世那年,我還小,什麼都不知道,如今既已開了棺,就讓我好好跟她說句話吧。”
春雨拿了一盤東西,被官兵擋在幾步之外。
陸成雪抹了把眼淚,接過春雨手裡的東西,毫不猶豫走向方姝柔,一點也不害怕。
方姝柔是挽着發下葬的,陸成雪拔了她頭上的簪子,用梳子将頭發梳成未出閣的姑娘模樣,又将她準備的簪子插上,她把棺材裡陸淵準備的陪葬全部清理了出來,弄好這一切,才開口道:“母親,想必您之前一定是打算合離的,女兒現在替您完成了,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