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喪心病狂!
“你先留下來,我還在查幕後主使。”
阿沅渾身的血往耳朵裡突突地沖,把郁望舒清越的聲音攪得模糊不清。
陳老闆為什麼要對付二郎,他還說什麼幕後主使,那又是誰?
腦子裡亂哄哄的一片,根本無法思考,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在胃裡不停翻滾,阿沅忍不住撐在扶手上幹嘔。
趴在椅子上女子縮得小小,無聲顫抖的模樣可憐極了,要知道可憐到極緻便會勾起人心底最惡劣的念想。
郁望舒起身,墨袍從阿沅眼前掠過,衣擺相蹭,光影交疊。
須臾,水聲響起,随即一盞熱茶塞入她的掌心,在他手中顯得小巧的茶盞占據了阿沅整個手掌。氤氲的熱氣下,銳眸平添了幾分柔和,依稀間,熟悉的二郎似乎回來了。
阿沅拿唇湊近盞沿兒,耳邊垂下一縷發,郁望舒擡手替她托住,緞子似的黑發纏繞在冷玉般的指間,長指微勾,他将長發别在她圓潤溫熱的耳後,一觸即離。
似乎剛剛的舉動再平常不過。
熱茶順着喉嚨滑下,阿沅在靜谧的冷香中慢慢平複了下來,琥珀色的眸子盈盈一擡,透過濃密的睫毛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郁望舒手指動了一下,道:“好些了?”
男人的聲音依舊清冷自持,卻又低柔沉穩,聽起來很有撫慰人心的效果。
阿沅點點頭,擡袖擦拭微濕的唇角,洇出一小片紅暈,似一瓣紅梅,無端惹人想舔。
郁望舒手指輕輕撚動墨玉扳指,上頭的紋路摩擦着肌膚,仿佛是一道禁制。
他接過她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
“既然好些了,我就帶你去住的地方。”
阿沅反手拉住他的袖子,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不,我不留下。】
她還是不願留下讓人瞧不起。
當年公爹身體還行的時候,在山裡有一間隐蔽的小木屋,用作捕獵休憩之處。阿沅決定先去那裡避一陣,或者回去和崔大娘商量看看能不能去投奔對方外省的娘家。
見她不領情,郁望舒皺了眉,其實他并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回去你就要被送去那種地方,還是說你甯願去那種地方,也不願意留在這裡。”
他竟敢這麼想她!
阿沅隻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的憤怒瞬間燃熾起來:【我自己會想辦法,不用你操心。】
郁望舒臉色更加不好:“你有什麼辦法可想,要對付我的人豈是你能對付得了的,不要做徒勞的事。”
阿沅聞言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管他什麼王爺不王爺,一把将人推開:【我要是對付不了,甯可咬舌自盡也絕不拖累你半分,這樣你總算放心了吧!】
話音剛落,眼底卻兀地墜下一顆淚,碎在手背上。
阿沅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忙背身揩去,心中無比懊惱:哭什麼哭,真丢人!這麼一哭,氣勢全沒了!
“你…”郁望舒也愣住了。
從小到大,阿沅很少哭。
此時她站在偌大的廳裡,一身剪裁貼身的嫁衣,束腰包裹着楚楚纖腰,沾着濕氣的睫毛微微顫動,一動便又落下一滴淚,她固執地揩去,柔弱中透着一股倔強,叫人看着心裡發緊。
郁望舒伸手在左邊的袖子裡掏了掏,明顯什麼也沒有,再換到右邊,還是沒有,最後伸到衣襟裡,這才掏出一方絲帕,遞到阿沅眼前。
阿沅把臉往過一偏:【不勞王爺費心,天色不早了,我還得趕着出城呢。】
她提起裙子繞過他就往外走,手肘倏地被掣住,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仿佛積年的冰雪悄然融化。
“是我失言了,你别惱。”
阿沅腳步一頓,貝齒輕咬下唇,卻不看他。
别看她長得嬌媚柔婉,骨子裡卻是剛愎的,發起倔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一方面是因為自幼失聲,所以格外要強。
另一方面她小小年紀就做了人家媳婦,天天被婆婆念叨着“你是長媳,要幫着大郎撐起這個家”,成長的過程中難免出現一點微妙的偏差,以緻于經常會激發出母老虎般的強悍與霸氣,讓人不敢小觑。
郁望舒暗悔剛才的沖動,隻得放緩了語氣同她解釋:“對方明顯有備而來,就連我也才查到一點眉目,你又如何抗衡?留下來對大家都有好處。”
他将帕子又往前遞了遞。
阿沅沒有接,也沒有走的意思,跟個石像似得立在那裡一動不一動。
他太了解她了,這麼一番人話說下來,阿沅就覺得身上像被紮了一個口,大半的氣都洩了出去。
本來嘛,她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好好說話不行嘛!隻是心裡那根刺一時半會抹不掉,不願意松口。
倆人就這麼靜靜對立良久,郁望舒的手一直穩穩地托着帕子,他在等,等她願意接下來。
果然,阿沅不再無動于衷,垂眼扯走帕子,緊接着又怕他誤會什麼似的趕忙比劃:【等你把事情查清楚了我就走,不會賴在這裡的。】
仿佛早有預料,郁望舒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輕輕颔首:“嗯,知道了,我先帶你去住的地方。”
阿沅幾不可察地點了點下巴。
門被郁望舒推開來,夜空中的浮雲被晚風吹散了大半,銀輝三三兩兩落在台階下一身紅似滴血的喜服上--
章管事直挺挺地跪在空曠的庭院當中,身前散落了一地圓滾滾的金元寶,亮得有些刺眼。
他看見阿沅,眼睛頓時比金子還亮,朗聲說道:“懇請王爺讓小人接新娘子回去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