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望舒!”
看着他離去的身影,郁雲洛狠狠捶了一下門闆,震得門角邊的一個東西滾了滾,撲滿被撞破了一個口子,裡面的銅錢流了出來,郁雲洛若有所思。
這邊,回到車裡,郁望舒放下阿沅,随手拿了件幹淨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阿沅忽然想起什麼,起身又要出去。
“你做什麼?”郁望舒反手拉住她,蹙了眉頭,她為什麼總要從他身邊離開,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麼危險嘛,雖然這危險就是由他帶來的。
【我的錢啊!】阿沅痛心疾首地比劃,【我攢了那麼多年呢,一定得拿回來。】
“不要了。”
【怎麼能不要了!】
阿沅急死了,郁望舒卻是抿緊了唇,薄薄一片唇,微微一抿就是譏諷的弧度。
“能有多少錢,回頭我雙倍給你就是了。”
【我不要你的錢!我跟你說不清,反正我隻要我的錢。】
“說不清楚你還要去,你明知道你不能說…”
郁望舒本來就因為之前的事還不痛快,阿沅又一聲不吭離開王府,還被郁雲洛鑽了空子,更是氣上加氣,一時嘴快,犯了大忌。
阿沅的臉唰地一下全白了,琉璃似眼眸裡閃爍着脆弱的光,好似下一瞬就要碎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從未有過的恐慌爬上郁望舒的心頭,他趕緊去拉阿沅,手指才碰到她的袖子就被一把甩飛。
我該知道什麼?
阿沅咬緊牙關試圖止住眼裡不停洶湧的潮意,輕啟櫻唇無聲質問着,唇似薄刃,輕輕一劃便在人心口留下一道痕迹,【我該知道我是個啞巴,對嗎?】
濕意凝結成晶瑩的淚珠在眼眶滾動,她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可我不是個啞巴,我以前會說話,你知道的!】
他是這世上還活着的、唯一聽過她聲音的人!
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滑落臉龐的同時被她強硬地擦去,近乎崩潰地對他嘶吼着:
你明明知道的!
…
馬車駛入王府的角門。
雨一點停的意思也沒有,子影披着蓑衣放好了矮凳。
郁望舒走出來撐開傘,轉身将傘遞向身後的人:“地上濕,我抱你回去吧。”
阿沅冰冷無情地推開他的手,利落地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沖進大雨裡。
豆大的雨珠沉重地砸在身上、臉上,阿沅絲毫不覺得疼,眼睛被淋得睜不開,衣衫像秤砣似地拉着人往下墜也沒有關系,她心裡有團火,再大的雨也澆不熄。
她是啞巴,所幸還不是瘸子,能自己走。
郁望舒看着一下子就被雨霧吞噬的身影,心裡又悔又疼,幾步追上阿沅,單手轉過她的肩膀,裙擺在雨中甩出半個弧度。
阿沅手裡被塞了傘,腳下一空。
就好像觸碰了什麼機關,阿沅扔了傘,手腳并用地在他懷裡不顧形象地掙紮撕扯,發了瘋似地咬他,捶他,打他,用盡她的力氣去反抗。
放開我!
我不稀罕,好嗎!
阿沅不想再比劃了,她為什麼不能用說的!
不,她要用喊的!
喊出來,讓他聽見,讓所有人都聽見!
放開我!
隻有嘩嘩不停的雨聲。
不甘心,怎麼能甘心!
阿沅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垂死的困獸拼盡全力去嘶吼,脖子被掐得通紅,太陽穴附近的青筋鼓脹,眼角染上了破碎的紅,異常兇狠的眼神中含着深深的絕望...
她可以的,她明明可以說話的!
阿沅如溺水之人撕扯着嗓子狂吼着,哪怕拼盡全力卻無能為力。
“我錯了。”
指骨突出的手掌攬住女人纖細的肩,将她按到懷裡,男人的濕發垂落在額前,水珠凝結在發梢,他把下巴埋在她的肩胛骨上,聲音又低又沉,透露着無盡悔恨。
“我真的錯了,求嫂嫂寬恕我吧。”
懷裡人抖着唇咬住了他脖子,他卻一點都不疼,隻被她眼裡的雨燙得痛徹心扉。
那一刻郁望舒恨不得殺了自己。
...
郁望舒抱着阿沅快步回了晚照閣,腳步在雕漆紅木台階上留下一排清晰的水印。
他不許别人跟上來,親自把阿沅放在炕上,蹲下身子似馬駒一樣用頭輕輕蹭她,不敢過分貼近又不舍得遠離,安靜的房間、緊閉的窗牖隔絕了外界喧嚣的雨聲,隻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越來越清晰。
他感受到了她細微的顫抖,越發懊惱。阿沅剛啞的那段時間,林母沒日沒夜地埋怨,好像都是阿沅的錯一樣,她不許阿沅吃飯,天天讓她沒完沒了地幹活。
傍晚,郁望舒偷了地瓜來給阿沅,隻看見她睜着眼無聲地流淚,那樣絕望的眼神他這輩子沒在任何人身上見過。
如今,他一時手快,戳中阿沅最不可被人碰觸的傷口。
“是我不好,嫂嫂生氣打我罵我都行,隻是别再這樣折磨自己了。”
“就當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