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西沉,橙紅的晚霞映紅了湛藍的天空。
路上的雪已經沒了蹤影,隻有些許雪色,或挂在路旁的樹梢枝頭,或藏在見不到光的暗處。
顧明瑛走出茶樓,目送戴總上車離開,她舒展地伸了個懶腰,深深吸了一口雪後冰涼的空氣,肺中那些污濁好似都被淨化。
法務主管臉色很是愉悅,“戴總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希望他老人家能學會放手。”顧明瑛看了一眼那輛車離開的方向,淺笑道,“我可聽說,心寬的人更長壽。”
“那顧總肯定心寬。”
回到竹影雅苑,幾個人都圍上來打聽。
顧明瑛跟戴總沒談成任何事,她聽勸但劍走偏鋒,怎麼都不接戴總想參股的話茬,逼得老爺子最後明着攤了牌。
顧明瑛單刀直入表示不願意,說跟他有代溝,怕到時候經營公司理念不合把人氣出個好歹,大不了破産清算。
一番話有理有情,滿眼皆是天真的赤誠。
戴總啞口無言,滿是皺紋老年斑的手顫抖着,指着顧明瑛好久說不出話,良久才撂下一句“愚蠢!不知好歹!”拂袖而去。
老頭一輩子都沒有這麼不體面過,好像被顧明瑛氣得不輕。
衆人聽完哄堂大笑。
就這麼一邊拖着資本,顧明瑛一邊偷偷對那三家繼續動手,哪怕他們隻是被推到台前的靶子,也必須消失。
三家原本互咬得厲害,幾乎兩敗俱傷。
之後秦家通過紀總接觸到了矩陣資本,幕後兩大資本親自組局勸和,并且許諾了些好處,他們才暫時休戰。
可顧明瑛知道,烏合之衆的休戰極為脆弱,像泡沫一樣,風一吹就碎得無影無蹤。
她讓小付在三家後院點了幾把火。
三家家主的感情都不幹淨。
不久前,幾位家主才穩住夫人,這回火起,夫人們自然不會輕易罷休,在小付的助攻下,夫人們的娘家也被拖下場。
那些家族之間的婚姻,感情都是次要的,财産的分割才是頂重要的頭等大事,尤其是不上不卡在中間的那些。
何況,秦家突然冒出來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
将秦景淵秦景深兩兄弟全比下去了,頗得秦家家主的賞識,大有讓私生子繼承家業的态度。
路家楊家一看這架勢,難保自家丈夫在外沒有私生子,也亂得不行,即便老楊父子都進去了,老楊的夫人對自家丈夫也極不信任。
臨時就任家主的那位也承受了諸多炮火。
于是,由家宅不甯蔓延開來的鬧劇,不過半個月,就演變成了一場沸沸揚揚的分家拉鋸戰。
聯姻方全跑去要求切割。
一時間,這三家的家務事成了天泉名門茶餘飯後的笑柄,誰都沒當回事,兩大資本也沒再幹預。
顧明瑛盯了好些天,确定了資本的态度,才去跟祖母見了一面。
顧家老宅,顧明瑛十幾年沒回過,她以為自己忘記了那些回憶。
踩上青石闆路的瞬間,那些回憶卻像活了一般,穿透地面,源源不斷擠進了她的身體。
心潮翻湧之間,顧明瑛似有所感地擡眸,隻見祖母裹着裘皮大氅站在門廊下,笑意盈盈。
一如多年前某個普通的下午,她放學回家時那樣。
顧明瑛再也克制不住,飛奔上前一把擁住祖母,把頭埋在她肩頭,聲音悶悶的帶着鼻音,“祖母!”
不知是不是她太久沒抱着祖母,恍然發覺,祖母抱起來比從前矮了一些。
是高跟鞋的緣故,還是祖母老了?
“小瑛回來了。”顧瑜秋輕拍着她後背,聲音溫潤,“咦,不是要帶男朋友回來嗎?後頭怎麼沒人跟着?”
祖母一句話,就打破了顧明瑛差點繃不住的難過,哭笑不得站直身體,軟聲撒嬌,“祖母又拿我逗趣,這回分手了嘛,沒趕上帶給你看。”
顧瑜秋微微睜大了雙眼,任由她挽着胳膊往屋子裡走,“又分手了?看來那小孩兒還是配不上你。”
顧明瑛原本不想一回家就聊工作的。
可想到這次分手,心中五味雜陳,索性帶着祖母往書房走。
“祖母,您别逗我開心了,這回我有正事。”
顧瑜秋扭頭看孫女的側臉,輕歎道,“我猜到了。”
“猜到了?”顧明瑛有點驚訝,扶她坐在書房的軟椅上,“您猜到了多少?”
她拖了一張椅子,在祖母身側坐下。
顧瑜秋示意旁邊跟着的保姆們離開,才緩聲說道,“我還沒老眼昏花呢,你那點小動作,我還猜不到嗎?”
“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顧明瑛笑着搖頭歎氣,“瞞不過您。前路我鋪好了,那些産業,顧家目前能吃得下嗎?”
顧瑜秋斂起笑意,認真盤算了好一會兒,才很保守地說,“能是能,不過,掌控力肯定不如當年。”
“需要慢慢經營,過幾年安安就能幫您了。”顧明瑛認真道,“祖母,您需要多久準備?他們已經開始分家了。”
顧瑜秋目光一凜,不答反問,“顧家産業收回後你不接手?”
顧明瑛避開了祖母的眼神,默默點頭。
顧瑜秋也不開口,祖孫倆就這麼對峙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