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情還記得當初與梁璟臣堪稱劍拔弩張的初見。
日複一日,她來到慕家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暑假。新學期開學,慕震庭将她安排在了臨城最好的育才高中。
搬進慕家後,慕家多了位新女主人,女主人還帶了個拖油瓶的消息很快便大肆遊走,被人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并添油加醋地傳播。
在他們口中,她母親作為一個寡婦用盡下作手段霸占了慕震庭妻子、慕延川母親的位置。而她這個原本低賤的鄉下丫頭根本不配成為慕延川的妹妹、慕家的大小姐,不配成為他們以後曲意逢迎、阿谀奉承的對象。
但明面上她現在畢竟是慕家的人,礙于慕家的權勢,他們也隻能在暗地裡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一起孤立她。
聽母親說慕叔叔最近因為公司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母親讓她在學校聽話懂事些,不要給慕叔叔添麻煩,沈情不想因為這些小事麻煩他。
于是她裝聾作啞,像以前在芸州一樣勤勤懇懇地學習,她要考個好大學。她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脫離仰人鼻息的窘境,回到屬于她的地方。
日子有條不紊地向前,期間慕延川雖然依舊對她不冷不熱,但也還算相安無事。
這日,接她回家的路上,司機突然接了個電話,挂斷後抱歉地對她說:“不好意思小姐,今天麻煩您先在這裡下車吧,少爺那邊好像有點急事,我得趕緊過去接他。”
她和慕延川孰輕孰重司機當然拎的清,沈情也不想讓他為難,于是點頭答應。
她剛一下車就與熱氣撞了個滿懷。
慕家真的很大,車子開進别墅後還要開好長一段路。
先前司機都是直接把她從學校送到樓下,這次乍然半路就被放下,看着周圍陌生的景象,沈情一時有些分不清方向。
但司機已經揚長而去,她想反悔也已來不及。
她沿着前路一直走,哪想裡面七拐八拐全是岔路,她走了十來分鐘,最後徹底懵圈。她迷路了,更倒黴的是這一路她竟連一個活着的生物都沒碰着。
沈情漫無目的地向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幸運的是她突然看見前方有個矮小平房。
房子周圍種滿了鮮花,花圃被打理得很好,樹木蔥郁,花草鮮豔,某一塊圃田裡還種了些應季蔬菜。
看上去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柳暗花明的欣喜浮上心尖,沈情欣然上前想要找人問路。
她穿過泥濘的小道。前些天下過連續暴雨,雖然今日出了一天的太陽,但路面依舊沒有曬幹,石子路上都是被沖過去的稀泥。
她小跑過去,扶住栅欄門,小心翼翼地詢問:“請問有人嗎?”
哪想這栅欄如此脆弱,她手剛搭上去就噼裡啪啦倒了一片,栅欄邊原本盛放的鮮花被波及壓倒,一片狼藉。
變故隻在眨眼間,沈情惶恐地微張着嘴,不知所措。
與此同時,她看到地面陡然出現一道挺拔的影子,随後感到一股大力拉扯。
有人從身後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然後奮力将她往後一扯,沈情腳步踉跄,直到徹底遠離那片土地。
對方用力得像是要把她的手捏碎,她痛苦擰眉。
還沒等她擡頭,陌生的少年就厲聲呵斥:“不知道這裡不準人來嗎?”
好不容易碰到了人,來不及欣喜,沈情被他的粗魯吓一跳。
“原來是你。”他不知為何認識她,并且誤會了什麼:“你這是專門過來耀武揚威的嗎?”
沈情聽不懂他說的話,但她剛才确實不小心弄垮了栅欄,她低頭真誠道歉。
哪想眼前這少年好像一頭發狂的、急不可耐的野獸:“滾,這不是你配來的地方!”
他滿臉都是藏不住的厭惡,說完用力将她往後甩,像扔垃圾似的一把将她甩在地上,表情窮兇極惡:“滾遠點,别髒了這塊地。”
在比她高大許多的少年面前,她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沈情覺得自己手臂都差點被他扯斷,她重重地摔在石子路上,手心流出的鮮血混合着泥土,順着尖銳的石子淌進石頭縫裡,疼痛瞬間充斥她的大腦。
沈情勉強擡頭,撞上少年噴火的眼睛,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敵意。
轉身看着倒下的栅欄和慘不忍睹的花圃,少年回望她的表情愈加兇惡,張口卻是風雨欲來的平靜:“你要倒大黴了!”
落在她耳邊仿佛惡魔低語。
沈情很久以後才知道,她遇到的人叫梁璟臣,而她誤入的地方是慕延川已故母親,也是梁璟臣的小姨生前養病時居住的地方。
梁璟臣從小就與小姨親近。
她去世後,他比親兒子還要殷勤,替她守着這座空下來的小屋,就像守着她的最後一片淨土,并且将此歸為禁忌。
就在不久前,沈情母親取代他小姨成為了慕家新的女主人。梁璟臣本就不滿,對她的惡意完全是恨屋及烏,但礙于姨夫,他努力按耐本性。隻是沒想到她會自己撞上槍口,于是便借機發作。
誠然,十七歲的梁璟臣心狠手辣、為所欲為、不服管教,是個渾不吝的魔鬼。
他給她的報複來得那麼快,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給那對登堂入室的母女一個下馬威。
沈情經曆了一場暗無天日的精神折磨。
她被綁架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綁到了哪裡,醒來時發現身上什麼都沒有,四周髒亂狹小,門窗緊閉,伸手不見五指。
屋内沒有床,僅有幾件破舊肮髒的衣服在地上墊着,一旁是已經馊掉的飯碗,空氣中彌漫着潮濕腐朽的氣息。仿若狗窩一般的糟糕環境。
她起初以為是慕震庭生意上得罪的人将她綁架,以為他們遲早會出現,将她當作談判的籌碼。慕叔叔對她好,不會讓她有事。
漸漸的,沈情發現事态在與她所想的反方向發展。
長時間沒有水也沒有食物,那些人好似将她遺忘。
沈情偶爾能聽見門外的竊竊私語聲,但他們從始至終都未出現在她面前,就好像是要以時間淩遲她,讓她自生自滅。
門外時不時會傳來食物的香味,屋内黑暗得分不清晝夜,沒有太陽也沒有月光,沈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挨過了多少個日夜。
指甲在門闆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劃痕,她想求救,張口卻是喑啞的氣音。
直到她餓得連掀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嘴唇幹裂,頭腦發眩,胃裡像是有高濃度的酸水在翻湧,燒得她快要暈倒。
沈情脫力地趴在地上,頭埋在雙臂間,一動不動像具死屍。
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溫柔的父親,還有趴在她面前趁她假寐無聊數她睫毛的譚和深。
“一根,兩根,三根……”
就在沈情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平靜地死去時,她再度聽到了那個咕哝的私語聲,但這次明顯清晰了很多。
她聽見他在打電話,可能是以為她暈死了過去,因此沒再避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