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顧家别墅,二樓的某間房。
床上的人眉頭不安地緊皺着,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眼皮鼓動了幾下,像是在與可怕的夢境做着鬥争。
幾分鐘過後,沈歲甯終于緩慢地睜開了眼。
四周一片漆黑,身體仍舊被強烈的失重感裹挾着,她在柔軟的床鋪中無限地下墜,直到耳邊傳來沉悶的聲響,是肉/體摔碎、破裂的聲音。
她在那刻驚魂未定般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卻始終覺得氧氣稀薄。
耳邊充斥着呼呼的風聲,眼前還殘存着夢中江愉決絕的眉眼,跟白日裡的一樣。
白日?
她恍惚着,終于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顧家,不是沈家。
江愉又一次不顧她的哀求将她放棄了。
這個認知讓她的身體泛起一陣又一陣的冷意,讓她不得不弓起身子,用手緊緊抱住自己的小腿,将自己縮成一團,好抵抗寒意的侵襲。
滿室寂靜,更顯得她的喘息聲粗重,鼻端有若隐若現的清淡檀木香,是徐月特意為她準備的安神香,怕她換了個陌生環境會睡不好。
心頭漸漸回暖,她伸手按亮床頭燈。
突如其來的光亮令她不适地眯了下眼,待睜眼看見床頭櫃上安然擺放的涼白開時,又晃了下神。
在家時,家裡阿姨怕她半夜醒來會口渴,每晚都會在她床邊放上一杯水,不成想到了這邊還會有人留心着這些小事。
在這樣一個夜晚,這杯水無疑成了最能緩解糟糕情緒的東西。沈歲甯伸手抓過水杯,一杯水見了底,卻仍覺得不夠,喉嚨幹渴不已,裡頭仿佛積蓄了一小團的火苗。
渴意驅使着她走出房間。
她記得二樓的客廳有飲水機。
打開房門,走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偌大的一層樓,連一盞壁燈都沒開。
怕貿然開燈會驚動屋子裡的其他人,她又折回房間拿了手機,就這麼打着手機手電筒的燈光一路走到了客廳。
等又飲盡一杯水,喉嚨裡的那團小火苗才終于被壓下。
以防萬一,她又再接了杯。
怕會幹擾到其他人,全程她的動作都放得很輕。
可千考慮萬考慮,沈歲甯萬萬沒想到竟會那麼湊巧地碰上晚歸的顧衍,更加沒想到剛剛那杯裝的滿滿當當的水會盡數潑在他的身上。
“咚咚”兩聲,玻璃水杯和手機一起落地,随之而來的是嘴巴猝然被人緊緊捂住。
不甚明亮的光線照亮兩張同樣吃驚的臉龐。
顧衍微微皺着眉,垂頭看着突然回身撞過來的人。
沈歲甯也同樣皺着眉頭,眼睛睜大,寫滿驚詫,仰頭看着這個大半夜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人,先前提着的心悄然放下。
兩人的視線在微光中對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沈歲甯覺得顧衍的視線又在自己的眼睛上停了好一會兒。
她回以一個疑惑的目光。
緊接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手松開了,她終于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
顧衍退開一步,英挺的眉頭依然緊皺着,低聲解釋:“抱歉,剛才隻是怕你會吵到其他人。”
話音落下,兩人皆是一愣,顯然都意識到了什麼。
她剛剛隻是下意識地張嘴,那是人受到驚吓時的本能反應。但一個不會說話的人,縱然嘴巴張得再大,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顧衍臉上露出幾分尴尬的神色,彎腰撿起她落在地上的水杯和手機,摸到滿手的潮濕。
随着他的起身,沈歲甯才注意到他毛衣下半截明顯不同于上半截的色差,連帶着褲子都一同遭了殃。
她有些詫異地捂着嘴,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無措地擡眼看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手機還在他手上。
顧衍在這時将手機遞給她,她急忙解了鎖,剛打下幾個字,屏幕便閃了閃。
下一瞬,屏幕變成漆黑一片,無論她怎麼按都沒有任何反應。
客廳的最後一絲光源滅了,顧衍瞬間從她眼前消失。
這樣的場景讓她聯想到剛才的夢境,手腳在頃刻間泛起冷意。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些什麼,卻落了空。
他走了嗎?
心髒沒來由地又下墜了幾分,因這永遠被放棄的命運。
她苦笑了下,嘗試着邁開腿。就在這時,身旁突然伸出一隻手,穩穩扶住她四處摸索的手,反扣住她的手腕。
顧衍拉着她走了幾步。
黑暗中,她什麼都看不見,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那雙溫熱的手。
源源不斷的熱度地傳遞到她的手上,剛才的冷意消失無蹤,讓她的皮膚小範圍地起了火。
她沒數自己到底跟着他走了幾步,隻知道某一刻,他的腳步突然頓住。
下一秒,燈光乍然亮起,滿室明亮。
她在亮得晃眼的光線中茫茫然地擡起頭,對上一雙帶笑的眼。
顧衍的聲音壓得很低:“夜盲?”
沈歲甯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想起她剛才在黑暗中四處摸索,又驟然失落的模樣。
“手機進水壞了?”他又問。
沈歲甯當着他的面又按了下手機,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