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門口的人拖長了音,“我遇到一件事情……”
阿珍立刻跳起來,幾步迎過去:“你好你好,我們什麼事都能幫忙的。先坐下來喝口茶,和我們的調查員聊一聊吧!”
來客在深紅色皮沙發坐下。
這是一位年輕女性,約莫二十幾歲,整個人十分精緻。
明明大熱的天,妝容卻完美貼臉,長發順滑閃亮垂在肩上,絲綢連衣裙長到腳面,光澤如流水一般,底下露出柔軟的小羊皮高跟鞋。
十足一副有錢大小姐的樣子。
宋流星在大小姐對面坐下,雙手遞過名片,“我是這裡的調查員宋流星,請問你怎麼稱呼?”
大小姐沒回答。
她把名片捏在手裡,心不在焉看了一眼,扭頭去問阿珍:“那個,我是聽朋友說的。他說你們老闆很厲害。他人呢?”
宋流星挂起完美營業笑容:“我們老闆暫時出門有事,什麼事可以先和我說,我可以給一些意見的。”
大小姐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腳,又偷偷回頭朝門口看。
她回過頭,仍是心不在焉問道:“你是前台嗎?”
宋流星微笑:“我是調查員。”
我寫着調查員大字的名片還在你手裡捏着呢。
大小姐吃了一驚:“啊?啊。對不起,剛才沒看到。”
宋流星和阿珍無奈對視一眼。
大家對“調查員”這個職業的預設,差不多就是錢潤發那樣:中年男子,舉手投足充滿江湖氣,閱曆中透着風霜,熱情中泛着油膩。
無論哪條,都和宋流星的形象相差甚遠。
無法,隻能硬着頭皮争取客戶。
宋流星身體前傾,語帶關懷:“看起來是很嚴重的事呢。你一定很煩惱吧。可以和我說說看的。”
大小姐迎着宋流星滿心期待的眼神,咬着嘴唇,無意識揪着裙擺,絲綢面料留下深深皺痕。
然而她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堅持初衷:“你們老闆什麼時候回來?我時間充裕,等等他好了。”
宋流星:……
怎麼辦?發哥目前是殘廢狀态,根本來不了。
若是現在改口說實話,客人會不會生氣走掉?
真是糟透了。
“有客人在啊。”門口響起一道男人聲音。
夏日光線刺眼,站在門口的人,一時間隻看得清一個輪廓。
大小姐驚喜回頭:“你們老闆回來了嗎?”
炫目的日光和灼熱的空氣一起撲進來。
宋流星眯起眼。
啊,是他。
那個怎麼看都很可疑的客戶,李流年。
“李流年”大步走進來,在大小姐對面的沙發坐下,一副大馬金刀的姿勢。
他臉色嚴肅:“我是這裡的調查員,鄙姓李,小姐怎麼稱呼?”
大小姐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壓制住,不由自主回答道:“我姓蘇。單名一個文字。”
仲光華面色不變:“蘇小姐你好。請問是有什麼委托要交給我們?”
蘇小姐總算想起初衷,弱弱問道:“請問你是這裡的老闆嗎?”
仲光華:“不是。這邊的老闆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重傷入院。特意請我來幫忙。”
他慢條斯理折起襯衫袖子,露出肌肉分明的小臂。
“我本來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是兄弟開口,不能不來幫忙。”
“畢竟,行走江湖,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最重要的就是兄弟們互相照應。”
蘇小姐不由自主連連點頭,一臉贊同的樣子。
她随即開口:“事情是這樣的……”
又突然停住,咬了一下嘴唇,聲音有一絲不穩:“我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仲光華淡淡笑了一下,目含鼓勵:“慢慢來。從哪裡開始都可以。”
宋流星瞪大眼。
這個人怎麼回事,莫名其妙闖進來,坐在這裡裝模作樣,而且竟然被他裝到了!
蘇小姐深吸一口氣。
“我覺得我算是很幸運吧,人生一直很順利。從小家境好成績好,身邊一直有很多朋友。厚臉皮說一句,我覺得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羨慕我吧。”
仲光華:“應該的。”
蘇小姐強笑了一下。
“但是從今年年初開始,我的身體變得怪怪的。經常頭暈,走路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會摔跤。”
她微微提起裙擺,瑩白小巧的膝蓋上,赫然是黑色的新鮮痂殼。
“我去醫院檢查,一開始根本檢查不出什麼,醫生說可能是工作過勞導緻的,叫我不要熬夜,早睡早起。”
“但是我總感覺不是這麼回事。因為我工作根本不忙也不累……”
“直到上個月,醫生給我加了神經方面的檢查,最後總算有了結論。”
蘇小姐微微顫抖起來,手指緊緊揪着裙擺。
“是一種神經方面的遺傳病。算是慢性病吧,沒有根治的辦法,隻能一生共存。好好治療的話,是可以控制症狀的。這方面我雖然受打擊,但也很快調整好了心态。”
“問題是——”
她的顫抖變得明顯,牙齒咬得咯咯響。
在場其他人等着她繼續說下去,卻一直沒等到。
宋流星試探問道:“遺傳病……你父母并沒有這種病是嗎?”
仲光華瞥一眼宋流星,挑起眉毛。
見多識廣啊,阿芳。
蘇小姐眼眶一下子紅了。
“醫生問了一大堆問題。最後他叫我把父母帶過來做基因檢測,說是看看父母的基因上有沒有相同的記号。”
“我覺得他的口氣怪怪的,好像在暗示什麼,所以我,我——”
眼淚湧出眼眶。
“我就偷偷拿爸媽的頭發去做了親子關系檢測。”
仲光華:“是和一方沒有親緣關系?還是兩方都沒有?”
蘇小姐捂着臉,擠出幾個字:“兩方都沒有。”
宋流星心下歎氣。
所以是醫院抱錯吧。
傳說中極低概率的意外,總會發生在某人頭上。
仲光華:“所以蘇小姐今天來這裡,是想尋找生物學父母?”
聽到“父母”兩個字,蘇小姐抖了一下。
仲光華适時安慰:“血緣關系有時候也不能決定什麼。”
他理所當然的口氣、四平八穩的聲音似乎很有效,蘇小姐眼看着平靜了一點,抹掉眼淚,擡頭道:“嗯。我想找他們,想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宋流星插了一句:“有沒有想過和父母商量一下呢?這件事,他們遲早會知道的。”
蘇小姐撇開眼神,肩膀緊繃,十根手指攪在一起。
從肢體語言上看,是明顯的抵抗意味。
宋流星心想,不想讓父母知道啊。
這倒是也很正常。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