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光華心想,曾幾何時,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們的家是同一個地方。
他揮散心緒,和宋流星兵分兩路,開始幹活。
宋流星從一樓開始往上,仲光華從頂樓開始往下。
最後是宋流星在三樓問到一個大爺,剛好是腸粉店老闆的老鄉,當初市場整個被拆,老闆拿了補償金,歡天喜地回老家村裡去了,再也沒出來幹過活。
宋流星拿到了村裡的地址,載着仲光華,開車向東南方向行去。
下午五點二十,到達村中。
根據醫院大爺提供的名字,很容易就找到了王姓一家的房子。
宋流星看着眼前貼着白瓷磚的三層小樓,心想,還好,至少不是貧困的樣子。
正要敲門,門突然開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男孩兇猛沖出來。
一個小女孩馬上追出來,嘴裡大喊:“阿豪!不準亂跑!”
宋流星眼看着兩個孩子沖到田埂上,男孩大約三四歲的樣子,女孩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
這一家的媽媽,怎麼也得四十多、五十歲了吧,竟然有這麼小的孩子。
等一下……這個年齡跨度……上面不會還有别的女孩吧。
為了給夫家生一個耀祖出來,也太不容易了吧。
宋流星看着田埂上小女孩髒兮兮的恤衫和大短褲,想到蘇小姐的絲綢連衣裙,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心塞。
門裡又沖出來一個年輕婦人,看着大約三十歲的樣子,她一手扶門,一手指着田裡,嘴裡大叫:“阿嬌!快把你弟弟抓回來!”
女孩追上了男孩,一把抓住,用力往回拖。
男孩嗷的一聲大哭起來:“媽!姐姐打我!”
年輕婦人大叫:“阿嬌!叫你抓弟弟不是叫你打弟弟!”
女孩委屈大叫:“我沒打他!”
宋流星:???
這婦人是誰?這個年紀,如論如何也生不出蘇小姐那個年紀的女兒吧!
啊,對,知道了,是這家的親戚——
就在這時,年輕婦人看到了土路對面的仲光華,眼睛一亮,臉上浮起淡淡紅暈,匆匆用手撫了一下鬓發,問道:“你找誰?”
宋流星:“你好,我們來找華英。”
華英——腸粉店老闆娘的名字。
年輕婦人立刻露出一絲不悅。
“她啊!她走了都十幾年了,連親戚都斷幹淨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
原來,華英早已成為前任。
辛苦操持腸粉店十幾年,卻在拆遷後立刻被離婚了。
王大球拿着拆遷款娶了新妻子,如願以償生了兒子。
而華英,帶着女兒,從此不知所蹤。
宋流星一時無言以答。
她看着田埂上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心裡湧起一股酸澀。
還以為這就算是糟糕境況了,誰知,人生的低谷根本沒有底線。
仲光華:“接下來怎麼辦?”
宋流星:“當然是去找華英和她女兒。”
“如果這件事最後會帶來某種金錢上的補償,那受益者絕不能是王大球。”
仲光華點頭,“那我們去村裡打聽一圈,看看有誰知道華英去了哪兒。”
宋流星摸摸下巴:“我想到一個更快的方法。”
*
宋流星開着車去了村裡的小學,果然,老師們都記得王阿紅。
王阿紅,王大球和華英的女兒。
這個敷衍的名字,确實就是她的大名。
一位數學老師當年十分偏愛王阿紅,小學畢業後也一直是王阿紅的知心大姨。
這份情誼維持了将近二十年,從不曾淡去。
宋流星鬼話重提,說自己媽媽多年前是腸粉店的常客,現在想和華英重聚一次,聊聊往日時光。
數學老師輕易地相信了,高興地給出了王阿紅的聯系方式。
夕陽西下,光線暗下來,燥熱卻絲毫不減。
宋流星鑽進車子,迫不及待把空調打開。
她看了一眼副駕駛,年輕男人的額發已經濡濕,汗水順着耳側淌進白襯衫的衣領裡。
“哎呀呀,你看看這些汗,該熱壞了吧。”她念叨着,從包裡翻出小毛巾,斜過身體,一伸手,直接糊上對方的臉。
仲光華瞬間被女性氣息籠罩住。
他渾身僵硬,任由施為。
胡亂狠擦了一頓之後,宋流星把毛巾塞進對方手裡,“你把扣子解開幾顆,把胸口背上也擦一擦。”
說完,她把空調出風口打到最右邊,嘴裡不斷念叨着,“要擦幹啊,不然吹空調要感冒的。”
仲光華轉頭看着她,奔波一天,馬尾有些松了,散落下來許多碎發,濕答答黏在脖子上。
這樣的畫面,他再熟悉不過。
時間盡頭的碎片,像椋鳥一樣呼啦啦湧來。
印度洋上沒有四季,終年炎夏。
他很讨厭汗濕黏膩的感覺,但是因為醫囑,不得不出門運動。
每一次,阿芳都陪着他。
阿芳是個運動健将。
她跑起步來,像小鹿一樣輕盈。
扣殺網球時,像豹子一樣兇猛。
而他總是分神。
他明明最讨厭汗液的存在。
可是看到阿芳汗濕的碎發、黏在身上的恤衫,隻覺得好可愛。
甚至不住幻想,摸上去的手感。
仲光華手裡握着毛巾,不由自主擡手,擦掉了宋流星脖子上的汗珠。
宋流星吓了一跳。
接着,嫌棄得臉都皺起來:“你剛擦過!怎麼能拿來擦我!”
仲光華不自在撇開眼神,強行辯解:“是你自己的毛巾,有什麼好嫌棄的。”
宋流星氣呼呼,自暴自棄抓過毛巾一頓亂擦。
仲光華身體僵硬。
他們初嘗禁果,是在一個沒有空調的小房間裡。
他們出了那麼多汗。
滾燙的皮膚貼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燃起火焰,将一切燒得灰飛煙滅。
仲光華望着宋流星輕松的側臉,咬緊的牙關下翻騰着劇烈的情緒。
所有的那一切,你怎麼能忘記?
……你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