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讓他着急了,他拎着編織袋快步回家。還沒等他問出緣由,從屋子裡快步走出來的李小妹就開始告狀。天氣這麼冷,曾好雨還想往外跑,問她,就說要在村口等爺爺回來,讓爺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哼,我還能不知道她心裡打的算盤,就想出去玩,也不看看這麼冷的天,誰家小孩還在外面。”李小妹冷笑了幾聲。“我就讓她坐在門檻上,這裡也能看到你回來,否則餅幹糖果統統别想吃。”
“她不肯才哭的?”曾金生把編織袋放進了裡屋後,一把抱起泫然欲泣的孫女,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讓她含着。看她破涕而笑,才放下心來。
“不是因為這個,她在家裡到處亂跑,還拿着字典去竈頭間看,差點讓竈火把字典燒了。她被吓得哭了會兒,還好人沒事。我把字典收起來,她就說要在門口等你。”李小妹給曾金生擰了把熱毛巾,讓他擦臉擦手。
曾金生把孫女放下,又神神秘秘地對孫女說,“看看爺爺給你帶了什麼”
他從裡屋取出了連環畫,曾好雨嘴機賣力地吸着糖塊,眼睛卻緊緊盯着爺爺的動作。當看到連環畫時,她不由地跳了起來,兩隻手緊緊地捧着,不肯松手。要知道這可是連環畫,這裡每一張圖都是那麼的精美。在這個色彩貧瘠的鄉村,彩色圖畫對小孩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連環畫的書名是《大鬧天宮》,曾好雨大聲地念了出來,這幾個字她都認識。翻了開來。她覺得自己好像能看懂,但又不知道得很具體。
她很快發現了規律,原來每一幅畫的正下方有幾行字,是為了解釋畫上的内容。書和文字配合起來,才是真正閱讀連環畫的方式。
曾好雨雖然說認識了一些字,但要想完全看讀懂連環畫的内容,還是很有難度,畢竟她遠遠沒有達到爺爺和别人炫耀的“認識很多很多字”的那種程度。
直到春節前,曾好雨一直在和連環畫“作鬥争”,想要徹底征服這個敵人。不過這個成果嘛,隻能說革命還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1980年的春節,曾家莊家家戶戶都飄蕩着肉的香味和油炸的味道。就算再窮的人家,都會在過年的時候割幾斤肉,讓自家過一個富足的年。
曾好雨家也早早地準備了年貨,李小妹自己炸了麻花,炒了花生糖,炖了一大鍋紅燒肉。她把曾金生帶回來的糖果拆了點放在碗裡,餅幹沒拿出來。
曾金生兄弟三人,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哥哥曾寶生和他一起參軍,但卻沒有回來。侄子跟着他嫂子改嫁去了外地,曾金生托人打聽過,卻音訊全無。
弟弟曾鐵生一輩子沒有離開過曾家莊,安安分分地娶了老婆,生了三個兒子,又有了好幾個孫子孫女。相比曾金生這邊隻有曾好雨一根獨苗,曾鐵生家可謂人丁興旺。
年三十,曾金生兩兄弟輪流坐席,去年是到曾鐵生家吃年夜飯,今年就輪到曾金生請吃年夜飯。
曾鐵生的婆娘何小草帶着三個兒媳早早來到了曾金生家,幫忙準備晚上的飯菜。她一到,就開始指揮起來,讓大兒媳去殺雞,二兒媳去處理草魚;小兒媳被她安排去蒸八寶飯。
“嫂子,你和我就包餃子。”何小草手腳麻利地把白菜豬肉餡拌好,開始擀面皮。隻見她手輕輕一轉,一張餃子皮就成型了。
李小妹領着曾好雨一起捏餃子,曾好雨有些不情願,想要去看放鞭炮。莊子裡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讓她躍躍欲試。
“大娃,二娃”何小草高些聲音把自己的兩個孫子喊了過來,“你們帶小雨出去玩,不準帶去河邊!”又轉頭對李小妹說,“讓他們小孩子玩玩,嫂子放心,我家大娃十歲了,性子穩。”
李小妹想到孫女這幾天有些悶悶不樂,就答應了下來。曾好雨又從屋裡拿出了連環畫,跟着堂哥們跑了。
當何小草問起自家女婿,李小妹是滿口誇贊,絕口不提其他。
李牧很早就寫了信回來,說要幫學校的老師完成一個項目,所以趕不回來過年。他給曾好雨寄了兩件衣服回來,又給老倆口買了一桶麥乳精。隻是曾好雨傷心了很久。
聽到爸爸不能回來,曾好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曾金生和李小妹兩人怎麼哄也哄不好。新衣服、好吃的都沒有辦法讓她好受點。最後她是哭累了才睡着,隻是睡夢中很不安穩。
後來,曾好雨安靜了很多,她突然有些明白媽媽“死”了并不是上學去了;爸爸上學去了,卻也有可能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