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研究員們像搶破頭一樣，先後沖進國營食堂的大門。

隻見，一大盆饅頭如山般，高高地整整齊齊堆在一起，放在進門的桌上，震撼了所有人。

“饅頭！”

“饅頭！！”

餓得皮包骨的研究員們面色菜黃，邁進食堂門檻的腳步都有些跌跌撞撞，這是這個年代的特色，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虛弱無力。

就連食堂大師傅苑建國，也是因為個子高，骨架大，才會看着虛壯。實際用手在他的手臂上戳一戳，同樣是一按一個坑，水腫得厲害。

更有嚴重的人，像俞周一樣，早早地患上胃病，留下了病根。

而此刻，所有研究員們都望着成山的饅頭，眼含熱淚，彼此攙扶着邁進了食堂裡，在飯桌前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所有人都感慨。

他們多久沒吃到饅頭了。

天天野菜餅子，黑面窩窩頭，讓他們差點連饅頭是什麼味都忘記了。

更何況，這可是白面饅頭。

珍貴的白面，一年也難得能吃得上一次的那種。

一個一個拳頭大的白面饅頭，潔白無瑕，宣軟胖乎，在煤油燈下散發出盈盈的光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看到所有人坐下，苑建國和苑小桃給每個人都送上了一碗碗熱乎乎的野菜玉米面粥。

見他們許久盯着饅頭，始終不動，沒有開始吃飯。

苑小桃覺得他們可愛而親切，出聲提醒：“大家怎麼不動？這就是我們食堂今天的晚飯，可以開始吃了。”

“真的？”老周枯啞的聲音替衆人問出口，帶着做夢般的不敢相信。

苑小桃點點頭，“真的。”

研究員們又看向食堂大師傅苑建國。

苑建國重重點頭，“真的。”

這下，所有研究員們枯黃菜色的臉上終于紛紛露出笑容。

但出乎預料的是，在饅頭的誘惑面前，所有研究員們都沒有動手搶，反而你看我，我看你，相互謙讓起來。

“所長，您先請。”

“老周，你年紀大，先吃饅頭，我不餓。”

“俞周，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又在辦公室加班了，沒來食堂吃飯？這點我得批評你。快拿饅頭，先讓你多吃幾個。”

苑小桃看得感動，小小的身闆從後面，又端出來一大盆饅頭。

“大家放開吃，今天的饅頭——管夠。”

這可是足足二十斤面粉哪，一共蒸出鍋三百個饅頭！

三百個饅頭！

倒數五年，109所裡從上到下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饅頭。

老周眼含熱淚，左右開弓，舍不得囫囵一口吃下一整個饅頭。

他細緻地把宣軟胖乎的白面饅頭掰成兩半，看着一股騰騰的水蒸氣從中間湧出來，熏熱了眼窩。

這才珍惜地捧起饅頭，小心翼翼地小口嘗起來。

這副場景看得人心酸。

苑小桃再往右邊看看，整個飯桌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他們平日看到最多的飯是野菜，草根，幹癟發黑的窩窩頭，苦澀到難以下咽的地瓜面餅子……

現在拿到難得一見的白面馍馍，不管是如老周這樣年長的老研究員，還是新進來的年輕技術員，都幾乎舍不得下口，捧着饅頭如同最珍愛的數學公式。

就連俞周，苑小桃忍不住悄悄瞧了一眼俞周。

發現他正端坐着，臉上五官冷峻，沒有淪陷在白面饅頭的小山中，反而隻專注地吃下兩個饅頭，就停住了手。

俞周将自己的那份野菜玉米稀粥幹幹淨淨得喝完，起身，“我先回辦公室。”

他的話音剛落，一連片起身的凳子聲立刻接連響起，不少研究員們三口兩口吃完了飯，随他一起站起來。

“我也去！”

“我拿上兩個饅頭當宵夜，和你們一起走。下午那個推演公式，我又想出了一個新思路——”

“等等我，我馬上就吃完了，你們别想搶着多幹活。”

饅頭的小山迅速減了下去。

109所的戰鬥力驚人。

僅僅一小會兒的功夫，10名研究員就消耗了整整将近八十來個饅頭。

尤其是幾個新來的小夥子，正值能吃的年齡段，天天早就餓得走路打漂。

現在好不容易有這麼多饅頭在眼前，每人一口氣直接幹下去小十個饅頭，撐得肚子高高鼓起，不得不松開褲腰帶，急忙被食堂大師傅苑建國阻止。

“不着急不着急，明天還有！”

苑建國招呼苑小桃把剩下的饅頭端走。

苑小桃點點頭，起身端回後廚。

看他們的眼神還有些依依不舍，跟着苑小桃的身影看，苑建國語重心長地叮咛：“不能再吃了，下頓的饅頭還有，我給你們留着。”

“快出去轉轉，溜達幾圈消化消化，要不今晚你們胃裡鐵定撐得難受。”

“好，謝謝苑師傅。”

年輕研究員們抱着肚子，赧然地笑笑，紛紛起身，兩三人結伴，加快腳步，重新向辦公室平房的方向走去。

對他們來說的，最好的消化方式莫過于研究項目。

今天，他們得多加班做出些成績，才能對得起這頓懷念已久的白面饅頭。

随着研究員們的離開，109所晚飯時間段結束，國營食堂的煤油燈也漸漸黯淡了下去。

苑小桃收拾好碗筷，幫堂叔苑建國把剩餘的饅頭一起用籠布蓋好，搬進了櫃子裡，挂上大鎖頭鎖死。

回到宿舍，她檢查床鋪，整理了一下個人物品。

三件打了補丁的衣服，捉襟見肘，胳膊略短，洗得有些發白。

一小塊胰子，秃的有些見底。

一個洗臉用的搪瓷盆子，同時也是用來洗澡、洗衣服、洗頭、洗所有東西……用的。

東西少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