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員老周的妻子系着圍裙,匆匆從樓道裡的公共廚房鑽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拿起筆,在郵局工作人員示意的地方上寫下了簽收人名字。
周嫂子接過郵遞員遞過來的包裹,問:“裡面是什麼東西啊,這咧沉!”
老式筒子樓不少鄰居都聞訊出來,圍過來看。
“這我哪知道?”郵遞員笑笑,收起背包準備繼續送郵件。
鄰居們七嘴八舌熱心腸地出主意。
“快瞧瞧,是不是你們家老周郵好東西了?”
“不會又是書吧?書這種東西可壓秤,可惜這些郵費了。”
“要我說,老周雖然工作忙了點,一年也回不來一次,但還是顧家。瞧瞧這份心意,咱樓上誰能比上的老周?”
周嫂子被衆人說得笑合不攏嘴,連兩孩子都擠過來,圍在她的身前轉悠,滿臉為爸爸驕傲的表情。“顧家什麼?他呀,就是一門心思搞工作。”
雖然她嘴上抱怨着,但周嫂子臉上的笑容卻怎麼都降不下來。她在衆人的起哄中,當衆打開了千裡迢迢從遙遠的林北省郵寄過來的包裹。
隻見裡面是白燦燦的白面粉,沉甸甸的午餐肉罐頭……
“這麼多吃的!”
所有鄰居們都實實在在豔羨了。
周嫂子擦了擦淚,滿臉笑容地抱住了兩個孩子,想念起離家遠方的那個男人。
大中午頭的日頭正熱。
苑小桃收拾好本子和筆,進到後廚,大師傅苑建國正穿着白大褂圍裙,準備研究所中午的午飯。
食堂外面,正轟隆轟隆地建設一處大倉庫,下窪鄉運輸隊和工兵連的同志們忙得熱火朝天。
這些同志們的飯食不用國營食堂準備,都是鄉裡自己支帳篷和大鍋,在外面駐紮。
所以,他們隻要集中精力保證好研究員們的營養就行。
“小桃,所長說這些日子研究員們熬夜得厲害,讓我們做點好的,給同志們補補身體。”
“好。”苑小桃答應得利落。
看着食堂裡案闆和小倉庫的食材,她提議道:“叔,要不我們做炸醬面吧?研究員們好久沒吃到了。”
苑建國眼神一亮,大山般的身體說幹就幹,“成!”
兩人在國營食堂裡開始忙碌起來。
盡管食堂倉庫裡的午餐肉全都郵給了研究員們的家裡,但下窪鄉來送物資的時候,順便送來了一些豬肉。
新鮮豬肉怕壞,苑建國在肉表面抹了一層粗鹽粒子,在食堂小倉庫裡的陰涼處隔着。
今天所長一發話,他幹脆切下一長條豬肉從倉庫裡取了出來。
“砰!”
整條豬肉沉甸甸地甩在案闆上,壓得後廚桌子一聲響,讓人立時滿心歡欣鼓舞起來。
這可是滿滿當當的肉!
苑小桃一臉開心,看着堂叔苑建國将整條肉洗幹淨,手起刀落,一柄碩大的大圓刀将肉條切開,分成一個個寸丁大小的肉丁。
每塊肉丁肥瘦相間,堆在盆裡足足有二三十公分那麼高,十分壯觀。
她也沒有閑着,揉面,擀薄,切面,一氣呵成。
轉瞬下鍋時,手切的面條如雪山上的樹枝一般,輕輕地抖散開,在滾沸的熱水中煮熟,再撈起來放在準備好的涼水裡過涼。
等研究員們在小丁的率領下,趕到食堂的時候,正碰上香濃的肉丁炸醬出鍋。
“這個味道——”
小丁的胃咕咕叫,肚子裡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被食堂空氣中彌漫的濃郁醬肉香氣弄得心癢難耐。
這年頭,誰家的肚子裡都沒油水。
幹癟癟的黑面餅子,苦澀青綠的野菜,讓一衆人幾乎也吃得面色菜黃,無精打采。
誰能想到,今天國營食堂竟然做了炸醬面。
還是肉的!
聞着濃濃的肉香炸醬味道,小丁一臉幸福,一腳低一腳高地飄着跨進了國營食堂的大門,恍惚到仿佛在做夢一般。
老周更是腳步快快,臉上盛着笑在桌前坐下。
俞周緊随其後。
其他人魚貫而入。自從食堂的夥食改善了之後,研究員們都自覺按點來吃飯,沒有再錯過飯點,熬出胃病了的。
這明顯是個好勢頭。
苑小桃點着人頭,滿意地看到研究員們都來了,沒有落下人沒來。
她便拿起一摞海碗,長筷一挑,從一大盆涼水裡面将潔白勁道的手擀面挑進碗裡,然後交給旁邊的堂叔。
苑建國接過,順勢抄起大炒勺,往上一澆,頓時在每碗面條的頂上都覆蓋了滿滿一勺炸醬,遞出去。
兩人配合默契,不一會兒,整個食堂裡的每名研究員們手裡都有了一碗面,吃得神采飛揚。
研究員們吸溜一口炸醬面,濃郁的醬汁立刻充滿了口腔。
細細的品嘗下,能品嘗到每一塊肉丁的鮮美,和勁道爽口面條的嚼勁兒。
偶爾咬到一顆醬豆,這是苑建國珍藏的老醬,放久了年頭,顔色深得發黑,滋味卻濃郁得像寶藏一般,爆漿般在唇齒間化開來。
配合着肉丁的香氣,馥郁肉香味,老醬的醬香味,夾雜着一點甜滋滋的底味,整碗面都讓人欲罷不能。
小丁連吃了三大海碗,才撐着肚子停筷。
千言萬語,都彙聚成了最極緻的一句評價。
“香!”
看到研究員們吃得投入,苑小桃和苑建國在一旁笑着看,深感欣慰滿足。
苑小桃注意到,就連俞周也吃了兩大碗。
她滿意地點點頭,今日份營養達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