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割據勢力,天下無一處淨土。
遇上這種級别的亂世,少則三五十年,多則三五百年,不是短期内能歌舞升平盛世安甯的。
情況隻會越來越糟糕。
現在是持續的時間還不夠長,流民還不夠多,等發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伏魔山的傳說再恐怖,深山猛獸再恐怖又算得了什麼。
總會有大批的人繼小河村之後躲進來,饑餓會使人們化身為過境蝗蟲,再茂密的叢林也會變成一片又一片的荒地,寸草不生。
然後一刻不停地往更深處侵蝕,深山很快就會變得光秃秃。
樹皮草根不好吃,但比吃掉一個活生生的同類要好。
陡峭的山崖危險,但是有砍下一車車人頭充當敵首拿去換戰功的兵士危險嗎?
猛獸恐怖,但有拿屍體填河渡江的将軍恐怖嗎?
跋涉四天拉開的距離,看似很遠,實際很快就會充滿無處可去的人的蹤影。
躲到這裡的人多了,軍隊也就會過來,就算是老弱病殘,也有各自的用途。
“英明睿智”的統治者和将軍們會将庶民的價值發揮利用到最大化。
這麼多人,拉去填河渡江不好嗎,拉去當人肉梯子攻城不好嗎,煮了吃肉喂飽手下饑腸辘辘的兵不好嗎……怎會放任庶民在山中“浪費”生命。
最後他們會像掏兔子洞一樣,将躲起來的平民百姓掏出來,趕去送命。
反正賀長夏是不可能放心地像小河村其他幾家一樣在此停下來、甚至開始開墾播種的。
要是沒有随身地圖,她說不定也就認命了,留在這裡聽天由命賭運氣。
但是現在,她有更多的底氣繼續走下去。
就當她缺少安全感吧,反正她是打算躲得更深走得更遠,将隐患盡量排除到最低。
宋大娘擔心道:“還要繼續往深處走嗎,走了四天才到這裡,已經距離小河村很遠了,深山野林,路越來越不好走,容易迷失方向,這些還是其次,遇上豺狼虎豹,可不是說笑的。”
趙東籬也說:“放在平常,最有經驗的獵戶也不敢到這麼深的山裡來,我們不認識路,也沒有什麼防身的好東西,确實會面臨很多風險。”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準确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是現如今,比起外面,山裡……”
趙淩寒望了自己的大哥一眼,知道他後面沒說完的話,又望向賀長夏,将趙東籬沒說下去的話說完:“但是現如今,外面的世道比山裡的豺狼虎豹可怕多了,進山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趙東籬點點頭,兄妹二人一起開口:“我同意這個決定。”
趙蓮舟看看自己的大哥,再看看自己的小妹,最後看向賀長夏,抓了抓頭發,道:“從小我就是最笨的,我都聽你們的。”
宋大娘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又想到現如今其實早已沒有退路,留在這裡不僅不會得到同村其他幾家相幫,還要被掠奪,要不是之前病着不便再折騰,必定不會留在這裡受那幫畜生欺壓。
反正肯定是要換地方的,賀長夏讓她撿回來一條命,多活一天就是賺的,賭一把又能怎樣。
而且又不是真的去拿命相搏,一切都是視情況而定,量力而行的。神仙會保佑他們的。
她點了點頭,想明白之後,安心很多,堅定很多,道:“你有神明賜福,我信你。”
又說:“我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們就能動身。”
賀長夏很是欣慰,本來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說服不了他們的話,隻怕她要冒險獨自上路。
沒想到她都沒說幾句,大家就不約而同達成一緻。
人心齊了事情就好辦多了,以後的一路還有的是互相照拂的時候呢。
賀長夏笑了一下,正要做結語,準備出門抓魚,就聽見林子的另一邊山洞裡傳來大吵大鬧的聲音。
山洞裡好像打起來了,還很激烈的樣子。
幾個人也都停下來,很難忍住不聽一耳朵熱鬧。
賀長夏知道這是她幹的好事東窗事發了,山洞裡住着的兩家本來就不是一條心,這下好了,丢了東西,第一個懷疑的自然就是對方。
林二叔說對面趁他家沒人,偷他家東西,該死!
對面怒罵:不要臉,什麼你家沒人,你們家不還有個大活人嘛,一定是你們家偷的我們家東西,還裝出一副委屈樣!
林二叔氣死了,什麼玩意,沒看見我們家丢的東西更多更寶貴嗎!
對面鄙視得吐口水:你們家那肮髒手段當我沒見過嗎?肯定是又把自家東西藏在什麼地方了,然後污蔑說是被我家偷了,我們可不是那孤兒寡母,不是你能随便欺負的!
賀長夏心裡樂得不行,但是她畢竟是始作俑者,不好表現得太幸災樂禍,于是忍得很辛苦。
但是等她一擡頭,就發現自己道德感還是太高了,或者說,她還是太心虛了,就連看起來最淳樸良善的宋大娘也在笑。
聽到二叔慘叫,趙淩寒直接笑出聲,幸災樂禍道:“要是我就直接把他們家給搬空,讓他們也嘗嘗被趕盡殺絕的滋味。”
賀長夏在心中反思了一下自己:唉,我還是太善良了。
看笑話之餘,幾個人也更加堅定了賀長夏的提議,隻有這麼一個村,十幾個人,就争執吵鬧不斷,将弱肉強食人心冷酷表現得淋漓盡緻,以後大批走投無路的流民進來,會更加可怕。
人心和猛獸一樣可怕,所以,不能留下,要進山,進更深的山。
看那邊打得很熱鬧,接連發出慘叫,幾人非常放心地站起來,準備出發幹正事。
賀長夏說:“那我們現在去找找吃的吧,趕路的時候可沒多少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