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心并沒搭腕,但對他微微颔首:“謝過蔣副将。”
他邁進了後院的門,徑自離去。
蔣幼柏這才顧得上祝佩玉,回頭蛐她:“我說你也太慢了,我水都喝了兩杯了。”
祝佩玉扶着牆白她一眼:“沒人性的家夥。”
蔣幼柏:“我這不還扛着你上了那一段路嗎?不然憑你的腳程,太陽落山了你都爬不上來。”
祝佩玉邁進了後院的門檻,沒好氣道:“我可太謝謝您了。”
“不客氣,回頭請我喝酒就行了。”
終于又回到了大殿,祝佩玉猛的灌了兩杯水續命,甘甜的水潤過嗓子,祝佩玉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身上大小傷口的痛意襲來,祝佩玉忙問:“府醫在哪?再不處理,肩膀要廢掉了。”
蔣幼柏道:“連軸轉了半個月,神仙也累癱了,自然讓她們回去休息了。”
祝佩玉:“……”
蔣幼柏打量着她的傷口:“其實拔暗器這活我也行,拔完拿金瘡藥一灑,再一包。完活!除了疼、流血、留疤外,沒其他缺點。”
祝佩玉嘴角微抽:“求求了,把我當個人吧。”
蔣幼柏還不樂意了:“嫌棄我啊?那你找别人去吧,一、夜、七、次、娘!”
祝佩玉:“……”
此處郎中還有幾人,不過都是鳳思楠的府醫,用鳳思楠的人,拔鳳思楠的暗器?祝佩玉腦袋抽風了才幹這種事。
溫心……
算了,她怕臉疼。
最後行至劉清山面前:“劉神醫好,小某身上有點小傷,煩請劉神醫幫忙看看。”
劉清山正在分量藥包,餘光都沒舍得施舍給她:“既是小傷就自己處理,我沒功夫。”
祝佩玉:“……”
看熱鬧的蔣幼柏噗嗤笑出了聲,最後拉着别扭的祝佩玉找到了溫心:“溫郎君,這娘們剛剛說大話了,其實她也很需要你。勞煩您給看看?”
溫心二話沒說,彎腰拾起早就備好的藥箱:“走吧。”
正值盛夏,涼爽的偏殿格外适宜,蔣幼柏大咧咧的從兜裡掏出了幾顆花生就着茶吃,看着祝佩玉東扭西扭的樣子打趣她:“不知道還以為暗器紮屁股上了。”
祝佩玉白了她一眼,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下意識挺直起了脊梁。
椅子是臨時拼成的,做工粗糙,凳面凹凸不平,勉強可以做人。
溫心瞧出了她的不适,順手取了塊破布疊了疊:“墊着吧,左右衣服也髒了。”
祝佩玉也沒客氣,道了聲謝。
偏殿又安靜下來,隻有裁剪衣服的聲音,冰涼的剪刀貼到皮膚時,祝佩玉瑟縮了一下。
溫心動作一頓,觀她反應無礙,才得以繼續,傷口全部露出時,創傷處的顔色早已變得殷紅。
他灑了些麻藥粉在傷口附近。
“可能會有些疼。”溫心道:“如果怕疼,可以随便聊些什麼。”
分散注意力呗。
祝佩玉:“我不知道要聊些什麼。”
溫心着手準備工具,随口道:“娶夫了嗎?”
祝佩玉點頭:“嗯。”
溫心指尖一頓。
蔣幼柏嚼花生的嘴都停下了:“你娶夫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之前沒聽你提過啊?”
祝佩玉:“就是段孽緣,沒啥好提的。”
蔣幼柏來了興緻:“孽緣?那我更敢興趣了!快展開說說?”
溫心建議道:“那就聊聊娘子的夫郎吧。”
當着你的面聊你?那她可得好好貶低一下溫心。
祝佩玉頓時有了精神,端正坐姿:“我初見他時,他身子很差,整日病恹恹的,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吃東西,整日悶在屋裡。我想靠近他,他就對我陰恻恻的笑,我也看不懂那個笑容,但挺吓人的,跟那地獄的惡鬼差不多。他這人脾氣也很大,對我愛答不理,時常對我擺出一張臭臉,動辄辱罵。罵我的話從不重複,疊起來能繞京城三圈。我關心他,他說我别有用心;我對他好,他說我恬不知恥,我幫他做事,他又罵我狗改不了吃屎。雖然我沒吃過屎,但他笃定我很喜歡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祝佩玉目光看向遠方,像是在回憶過往,可記憶脫口而出,中間沒有半分卡頓。蔣幼柏茶都喝了一盞,都沒見停歇。
暗器‘叮’的一聲掉地,傷口也湧出大股鮮血,溫心手疾眼快,急忙倒了止血散握着傷口。也絲毫沒有打斷祝佩玉的話。
足可見這段孽緣,給她造成的沖擊。
“……突然有一天,他莫名對我很好,會煮飯給我吃,也會煲湯給我喝,隻是常做一些我不愛吃的。其實我愛吃,不過是吃多了,就不愛吃了。我還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對我敞開心扉打算與我好好共度良緣了呢!結果發現我太天真了,他就是單純想惡心我。好女不跟男鬥,我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他這人情緒陰晴不定,時好時壞,一會兒像三月的風,一會兒像六月的雨,偶爾邀請我做事,卻沒憋一個好屁,不是突然冷臉,就是突然冷眼,再不就是把我當傻子耍。他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差最差的夫郎,既沒良心,也不安好心,對我不溫柔不善良不懷好意,甚至頻頻想要取我的性命……”
“你等會!”蔣幼柏打斷道:“你是不是在逗我們,世上哪有這樣夫郎?那是要被浸豬籠的。”
祝佩玉抖着唇角,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肯定道:“我從不說笑!”
溫心也感到無語,祝長生的履曆書他看的仔細,莫說夫郎,她連父母姊妹都沒有一個,分明就是在北洲深山中長大的孤女,許是得遇貴人,識了些字,後下山考取功名,幸得解元,并在賽嶺縣擔任吏書一職。最後被鳳思霜看中,成了她的書記。
本以為她口中的夫郎是在深山裡娶的,可聽完她剛剛那一番話,溫心确定她就是在胡謅。
于是問她:“那你這夫郎現在何處?”
祝佩玉眯着眼看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幾個字在喉嚨裡滾了又滾,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隻沒好氣道:“我們和離了。”
蔣幼柏嗨了一聲:“就說你在胡扯,夫郎這個樣你不休了他,還跟她和離?你怕不是個傻叉吧!”
“她沒胡扯。”鳳思霜推開門,過堂風橫穿而過,吹起了她的裙角,她大步行至蔣幼柏身側,捏了一個花生入口:“她那夫郎的确是個公老虎,你不信你扯開……”
“殿下!”祝佩玉一聲驚呼,迎來了三道注視:“給小的留點面子。”
“……”鳳思霜摸摸鼻子,心想你都把話說的這麼開了,還差這點面子?但還是尊重她的意見,一聳肩道:“好吧。”
‘撕咔——’
話音剛落,衣服的清脆的撕裂聲突然響徹偏殿,又一陣涼風吹過,祝佩玉胸口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