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敵是友,暫時無法判斷。
夜色稠如墨汁,靜得叫人發慌,火堆仍燃着,火焰在漆黑的夜裡翻滾,濺起火星子,噼裡啪啦的脆響如紮在心口的恐懼,綿延不絕。
一列官兵拾着沉重的步伐逼近,身着大晟西南駐軍軍服,在距離三丈多遠時,整齊駐足,馬匹上一男子身披銀色铠甲,揮手未意另一匹馬背上的人下馬,那人會意,高喊一聲:“所有人列隊站好,例行檢查!”便下了馬。
那人舉着火把,火紅的光亮将他圓圓的額頭照得锃亮,身材偏小,一身青布衫,像根甘蔗立在遙遙夜色下。
目光卻異常專注,掃向商隊這邊。
話落,幾名官兵開始催促,商隊二十餘人陸續往前,在指定位置站成一列。
心中的恐懼愈來愈強烈,蘇寒山擡手撫住心口的亂跳,與章婉清跳下馬車。
章婉清握緊他的手,與他站在隊列最末尾。
聽見幾個膽大的正在小聲嘀咕:“既不是驿站也不是關口,這突如其來的檢查莫非出了大事。”
“感覺不像,不然一點風聲也沒有。再說,看他們的盔甲是大晟西南駐軍,若出了大事不可能在兩國邊境搜查。”
“莫非是尋人……”一人猜測道,話未說完,青衫男子手持火把走近他們,商隊這邊一時亮了幾分,方才催促的官兵也将火把點亮,頓時每個人的面龐便更清晰明了。
青衫男子将火把拉近,以便有足夠的光亮看清每人的相貌,他一一仔細瞧,仿佛在比照每張臉。
待目光挪到蘇寒山的臉龐時,蓦地頓住,瞳孔驟然一震,巨大的震驚、意外、喜悅、惘然參雜其中。
為了再三确認自己是否看錯,他将火把又往前湊了幾分,灼熱的火焰差點灼傷蘇寒山的臉頰,他本能的往後一縮,擡手擋住臉,另一隻手反握住章婉清的手。
男子意識到自己的莽撞,趕緊将火把往懷裡收了幾分,沒有再進行下一步的動作,隻是死死盯着蘇寒山。
蘇寒山放下手臂,擡眸看向男子,男子眼眶裡噙滿淚水,嘴唇緊抿,顫抖着,似在極力忍受某種情緒,連帶臉部肌肉也在顫抖。
方才的不安再次升騰,蘇寒山被眼前這人奇怪的表情懾住,後退兩步,半個身子隐在章婉清的身後。
章婉清瞟了眼男子火把上骨節發白的手指,試圖從他的表情與動作讀懂他的情緒何探究他的目的。
某種猜想猝然而生。
青衫男子身形不動,盯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惹得馬背上的人忍不住問:“林内……林兄弟,如何?”
青衫男子這才抹了把淚,轉身去對那人說了句什麼,那人身子明顯一僵,快速翻身下馬,踱至蘇寒山的身前,奪過一名官兵手中的火把,仔細瞧着,不一會兒,表情與青衫男子如出一轍,可能是性格或身份使然,他的情緒沒有青衫男子那麼強烈。
“将軍,确定是他?”青衫男子再次踱步而來,語氣不像是在詢問,更像是在向他确認。
将軍點頭。
這時,又一人從黑暗中步向光亮下,直接步至蘇寒山和章婉清面前,章婉清和蘇寒山俱是一愣,此人不正是前年去蜀地求醫在淄州被他追殺的官差嗎?
此時他身着西南駐軍的軍服,卻不同與那位将軍和其他官兵,官職應該居那位将軍之下。
他的眸中同樣有震驚,沒有旁的情緒,除此之外還有種被掩藏的極深的殺意,若不是曾經被他追殺過,兩人均捕捉不到這絲情緒。
看來這些人是一夥的,都是想要他們的命,可是為什麼不立即殺了他們,而演着類似千辛萬苦找到人的戲碼?
章婉清想不通,當青衫男子說例行檢查時她并不害怕,也未想過要逃,當這位紅衣官兵一出現,她有了拔腿就跑的心思。
然而,面前的将軍随即向身後的人命令道:“你們都過來。”又對站成一列的商人道:“你們撤了。”
二十多個商人齊齊望着章婉清和蘇寒山,納悶為何偏偏留下他們兩個,但轉眼想,好不容易可以擺脫這些看上去兇神惡煞的官兵,還不趕緊撤了。
于是紛紛回去整理行裝,覺也不睡了,連夜往羌國的方向跑。
很快,商隊一溜煙消失在濃重的深夜裡。
而其他官兵湧上來後,将章婉清和蘇寒山包圍城一個圈。
這下逃不了了。章婉清心想這位将軍莫非神通廣大瞧出了她的心思?
将軍拱手向蘇寒山道:“九……”話到嘴邊,又頓住,改口道:“我們終于再見。”
章婉清與蘇寒山又是一愣,兩人均沒有開口,蘇寒山懼怕與慌亂不堪的眼神讓這位将軍很是詫異,他盯着蘇寒山瞧了許久,試探着問:“你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