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普通詢問,但那股撲面而來的威嚴壓迫感,還是讓雲宓莫名心慌起來,袖口的小手也似秤砣般死死下拽,無聲訴說着手指主人的驚恐。
“一場誤會,大人您聽我解釋。”
雲宓輕撫牛角,上前半步恭敬道:“小端是我昨日去仙界探查時無意從池塘裡扒拉出來的,原本我是打算送他回家的,可他畢竟是上古神獸,我,我打不過他,隻能由着他跟來魔界。”
“方才是門外諸位攪擾小端清夢,惹惱了他,這才有了此番鬧劇。”
雲宓搓搓手臂,紅着臉補充:“可惜我實力不濟沒能攔住它,還驚擾了尚澤大人,實在抱歉,我這就為大家療傷。”
不等尚澤開口,她主動擡手掐訣抹去衆魔傷痕,哪知甪端下手實在太重,治療剛過半,她就覺得靈力不濟有些腿軟。
好在魔界香火旺盛,雲宓咬牙治療完所有傷者,連忙就地入定調息。
藏在她身後的甪端見狀,噘嘴不忿道:“哼,明明是他們有錯在先,恩人你幫他們作甚?”
“哪來的小屁孩,閉嘴!”
為首男子抱起二胡,朝尚澤行禮道:“大人,您給我們評評理。仙界的人打着魔尊的名頭使喚我們就罷了,她自己卻在屋裡偷懶,這可不符合我們魔界的規矩!”
衆魔聞言,紛紛振臂附和:“就是,不合規矩!”
“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我和恩人在這兒,你們早就沒命了,居然還有臉找上門來鬧事。”
甪端亮出脊背上透亮的魚鱗,揚頭驕傲強調:“還有,我不是小孩,我是上古神獸!”
稍緩過勁的雲宓趕忙拉過他捂住嘴,含笑道:“抱歉,它年紀小不懂事,估計是話本看多了胡說八道,做不得數。”
“胡說八道?我剛才可是親耳聽到你承認他是上古神獸,糊弄誰呢?”
二胡男指着雲宓,毫不客氣反問:“方才他說魔尊病重,多半就是你搞得鬼吧?”
雲宓看出他有意找茬,瞬間斂去笑意正色道:“不是我,此事尚澤大人可以作證。”
衆魔齊刷刷轉向門口那抹颀長的灰色長袍,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濃厚的香火似硝煙彌漫在空氣中,凍結了本就緊張的氣氛。
尚澤擡頭對衆魔期盼的視線,又掃了眼腿邊氣鼓鼓的小甪端,擡手降下禁制困住他後,輕咳兩聲應道:“的确,魔尊抱恙與她無關,命你們修建學院就是為給魔尊治病,還望大家齊心協力将學院建成,助魔尊早日痊愈。”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大家散了吧。洪拙,抱着你的二胡回去,别再驚擾魔尊。”
“是,大人。”洪拙抱起二胡瞪了雲宓一眼,不甘心地離開了。
帶頭挑事的人一走,衆魔也小聲嘟囔着先後散去。
“多謝尚澤大人為小仙解圍。”
“不必客氣,今日是他們無禮在先,錯不在你。”尚澤擡手托住她的胳膊,解開禁制放出甪端,厲聲強調,“但他不能留下。”
“我們魔族與獸族從不聯系,他這麼小又沒認主,若是哪日獸族找來,隻怕魔界不得安甯。”
尚澤望着她額間的蓮紋,微笑提議:“如今魔尊病重,仙子也分神乏術,不如将他交于我送回獸族,如何?”
“我不回去,我隻跟着恩人!”
甪端主動牽起她的手,溜圓的眼珠眨啊眨:“恩人放心,我這就和你訂立契約,認你為主。”
“不用,嘶……”
剩下的拒絕全都被指尖的刺痛掩蓋,雲宓下意識蜷起手指想躲,血液卻被他脊背上的鱗片直接吸了去。
片刻後,一條長長的血線穿過鱗片滲進脊背一路向前,最後彙集在甪端眉心化成紅點,和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搭在一塊,像極了圓滾滾的年畫娃娃,喜慶又可愛。
“好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想去哪兒告訴我便是,我飛得最快了。”
雲宓望着他純真稚氣的眉眼,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我隻是個靈力低微的小仙,身上還有魔尊的血契,你跟着我恐怕沒有出頭之日,我覺得你還是回去比較好。”
“回去一點都不好!”甪端抱住她的腿,連連搖頭,“我不想再過被别人挑揀的日子了,你救了我還誇我好看,我自願認你為主。”
能被上古神獸認可當然是件好事,可雲宓心裡還是覺得不太妥當:“但是我……”
“神獸一旦認主,除非主人身死魂滅否則無法易主,而且根據古籍記載,甪端極為忠誠,一旦主人消亡他們也不會獨活。”
尚澤瞄了眼奮力攀爬的小娃娃,目光漸冷:“既然他已經成了你的坐騎,以後便勞煩仙子多跑幾趟照顧好魔尊,莫要讓魔尊再受折磨。”
“此外,日後仙子回到仙界時,還請如實告知獸族此事的來龍去脈,莫要牽累我魔界。”
不輕不重的警告似一道悶棍敲在雲宓頭頂,提醒着她眼下危險的處境。
雲宓自知毫無選擇,隻能颔首規矩應聲:“是,尚澤大人放心,我定照顧好魔尊,讓兩界早日恢複原樣。”
“嗯,那我便等着仙子的好消息。”
灰袍一卷,尚澤便沒了蹤影。
雲宓站在門外愣了會兒,整理好心情藏起甪端,邁步去了隔壁寝殿。
一個時辰後,雲宓握着新收獲的幾根紫發,長舒一口氣。
收集了那麼久的頭發,終于可以做招生視頻了,至于做的内容嘛,她還得去趟仙界找找靈感。
雲宓拍拍腰間的甪端,掐了個隐身訣将兩人一起裹在結界内:“小端,帶我去仙界瞧瞧,路上飛慢些,千萬别被發現。”
“放心吧,我最擅長躲貓貓了,他們肯定發現不了!”
話音剛落,兩人就已來到姻緣殿上空。
和雲宓預料的一樣,殿内小仙依舊在摸魚。
沒了前輩幫忙敷衍,桌案上堆積的公務多得都能鋪成寬敞的大床,躺下兩個人都綽綽有餘。
雲宓翻出飛升時拿到的地圖,按照上面的标記快速在仙界溜達了一圈,神色凝重。
若說凡人部的仙子本就資質平平,容易陷入誘惑,那自然部的仙子們便是根子裡帶着懶惰,不僅各殿髒亂荒涼,連在崗仙子的數量也少了一大半。
偶有那麼一兩個在崗的,半躺在樹下眯眼就把公務批了,導緻凡間不是連日暴雨就是長期幹旱,凡人叫苦無門隻能繼續求拜,案頭公務不減反增,批閱之人也愈發煩躁,最終形成惡性循環。
雲宓無聲長歎,沒想到仙子們比她離開時更加堕落,不是下凡尋求刺激,就是圍作一團吹噓自己有多厲害,正事是半點不放在眼裡。
若是她現在頂着額間的印記出現,這些仙子多半連正眼都懶得瞧她一眼。
雲宓輕扯牛角,調轉方向道:“小端,回學院。”
兩人回到仙魔交界,就見早上鬧事的洪拙正帶頭偷懶,一塊巴掌大的木料,他偏要兩個人擡着走。
雲宓搖了搖頭,飛身沖到他面前奪走木料,而後調動靈力托起做好的房梁直接嵌進剛打好的地基上。
“太慢了!你們若真擔心魔尊的病情,就該像我這般迅速。”
說着,她順手把周圍木料全都送向地基旁:“現在我按魔界的規矩來了,你們還杵在這兒是打算看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