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不過是在幾個呼吸之間的事。
但當房中有人影晃動時,原本應睡着的人忽然輕擡眼睛,将手裡憑空出現的鐵片擲出。那鐵片擦着一人的脖頸而過,直到打在塗了一層粉色珠光的牆壁上,生生地釘入牆内。
站在房中的卻是一看不出修為高深的女子。
她形貌保持在二十多歲的年紀,頭绾雲鬓下是一張瓷一般白皙的臉。
淡淡的山茶花色口脂,讓這張過于妖魅的臉多了一點活人的生氣。
絡川瞟了一眼這人手上戴的那顆點翠藍寶石戒指。
便是這枚戒指方才擋開了她射出的鐵片。
“我的貨呢?”絡川開門見山。
這人也不多話,走近兩步手往桌上一揮。
之前絡川寫在單子上的那些貨,分門别類都在桌上擺滿了。
絡川眸光一掃。這裡每一樣都是上等貨色,并沒有濫竽充數之嫌。
五萬靈石花得肉痛,但卻很值。
“多謝。”絡川卷起桌上的羊皮把東西全都放進了手串裡。
她起身便走,卻回身看了看那女人一眼:
“你們這香不錯,下次我來不想再看到。”
女人笑盈盈應下,直到絡川掀開簾子走掉也未收回目光。
掌櫃從外頭進來,朝着女人施行大禮:“見過家主。”
“那香以後見她來便不要點了。”虞鴛羅手一揮,香爐中的天悲香在袅袅之間漸漸散盡。末了,她又添上一句,“不然,我怕她下次不來了。”
天悲香是她母親生前教她煉制的香。
香氣入腦,催人入夢,必惹人在夢中落淚。
淚生于七情六欲,從淚中她便可觀人前情過往。
看見一個人的過往便能知曉其痛楚和軟肋,将人拿捏在方寸之間。
可偏偏,絡川是一個沒有夢的人。
這樣的人往往警惕性極高,不信任任何地方,任何人,隻信自己。
真好啊。
……
絡川在街上晃了幾圈後,身上已經換回無憂門的門服,她手裡也拿着不少新鮮熱乎的靈食。
“絡川,絡川,等等我。”
鐘開朗隔着老遠就揮手朝絡川喊,生怕她沒聽到自己的聲音後又走遠了。
“我找了你半天,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到了絡川近前,鐘開朗過了好半天才喘勻了氣。
“你不是體修嗎跑幾步就喘?”絡川不解。
鐘開朗站直身體,這氣順上來後他又開始滔滔不絕:“我隻是會背鍛體訣,跟體修還搭不上邊。這都得說起我五歲那年,我爹把我抱到老祖身前測試天賦,老祖金口玉言說我天生就是幹劍修的好料子。”
“我爹一聽這話,頓時眼冒金光,二話不說給我打了一把裁雲斬邪劍,天天逼我練劍。結果劍沒練成,我落了一身毛病,天天要喝藥。從那以後别說練劍了,拿劍都費力。我娘心疼得不得了,把我本名都改了。我原本叫鐘仞,我娘說這個仞字不好,妨我命格,就給我取了小名開朗,盼我一生開懷。”
“但我爹要強,他一心盼我上進,又帶我去老祖跟前。老祖被我爹煩得不行,就把我留在他老人家的藏書洞府裡,一住就是二十年。在那關了二十年,我是不用練劍了,但那些書我全都背完了。你要是有感興趣的,我背給你……”
“怪不得你能背誦整篇鍛體訣,卻才開脈境後期。”
“開脈境就開脈境嘛,反正我法器多,護得住護得住。”鐘開朗笑眯眯的,絲毫不因為自己境界低微感到不好意思。
絡川把手裡的靈食遞給他,難得解釋了幾句:“剛看到賣吃的,沒跟你說就走遠了。”
“那我們繼續去逛逛吧,我看那邊的攤子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說不定能買到點好東西。”鐘開朗離絡川近了一步,把她和人群隔開來,并身随她朝前走去。
絡川走着走着卻一把拉住鐘開朗的胳膊。
“怎麼了?”鐘開朗正伸長脖子看人群正中央擺攤賣的靈獸,冷不防被絡川拉住。
“沒事。”絡川微微搖頭。
剛才那一瞬間,與他倆擦肩而過的人潛藏有妖族的氣息。
即便人群中氣息紛雜,那幾個妖族的氣息也隐藏得很好,但絡川還是一下就察覺出來。
他們是故意過來接近的。不可能是因為發現了她的真身,大抵是源于她身上穿的這件無憂門弟子的門服。
這便奇怪了。
妖族難道還有别的人來營救玄青?
營救一個隻效忠于前妖王陛下,不會聽命于其他任何人的妖聖。
還是說,他們隻是想把這一池渾水攪得更混。
“累了,回去。”絡川開口。
“不再看看了?”鐘開朗好不容易出來,還沒玩盡興。
可他轉頭一看,絡川已經走遠了。
合着隻是知會他一聲,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